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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如墨,低压压的,让人透不过气。不时,有血红的闪电掠过,伴随着地动山摇的雷鸣。
狂风大作,卷起落地的树叶四处乱舞,就连一些屋顶上的瓦片都被卷走,运气好的也许无声落在某处,运气不好的,或许脑袋就被砸中。
雨,像泄了口的堤坝,倾涌而出,直接倒在安宁和周边的几个乡镇,延绵不绝。
路面,已经变成了泽国,城中,不少百姓被官兵组织起来,卷着裤管,披着蓑衣,用简陋的器皿舀着水。
安宁城中的排水沟渠早已经被堵塞,那些肮脏之物不断涌出,令人作呕。
整个安宁如同被神佛遗弃了一般,暗无天日。
大雨,已经昼夜不停下了整整半个月……
这一次季风带来的影响,远超以往的年岁。让这片被暴雨笼罩的土地上的人们,难以适从。
“也不知宇文的船队是否及时驶离了季风的范围。”望着窗外将天际劈裂的闪电,楚清喃喃自语。
雷声、雨声,在这半个月中她已经十分熟悉,从一开始的难以入睡,到现在已经不受半点影响。
这样的天气中,半步无法离开,除了吃睡,她又还能做些什么?
梨园里的大树在三日前被闪电劈中,好在大雨不断,没来得及引发火灾,便被浇灭,只留下烧焦的痕迹。
百无寂寥的收回视线,楚清转身回房,名柳则关上了窗。
有了窗户的阻挡,雨声和雷声似乎变得小了些。但也无用,一样参杂在每一呼吸中。
“小姐,这大雨不知道要下到何时?听说街面上都积满了水,无法行走了。”名柳整理着被潮气熏湿的草药,有些担忧的道。
楚清皱了皱眉,她也未想过,这一次的大雨会如此严重。若是还不雨驻,恐怕形式会十分不妙。
“酒酒去了何处?”楚清突然问道。
名柳转眸看向她,眨了眨眼:“小姐,你不记得啦?你一个时辰前派酒酒出去看看外面情况,她还没回来呢。”
话音刚落,一道被雨水淋湿裙角的红影便打着伞出现在门廊外。
“酒酒回来了!”名柳起身,赶紧拿出干布递上去帮着酒酒擦拭身上被雨水打湿的地方。
楚清也同样站起来,她并未着急赶过去,而是走到桌前,倒了一杯热茶,端到酒酒身前:“先喝口热茶去去寒。”
“多谢小姐。”酒酒被雨水淋得冰冷的双手碰过热茶,也不吹走热气,便一口喝下,这热汤下肚,她才觉得自己总算是活了过来。
酒酒的反应,楚清看着眼底,眼中思索不断:“你只是去城中看看情况,便被淋成这个样子,看来外面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酒酒将空了的茶杯递给名柳,正想将自己打探到的禀报出来,却被楚清抬手阻止。
“不急,你先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是,小姐。”酒酒依言而去。
当红色的裙裳消失在门外时,楚清又令名柳去外院看看被她派去城外打探灾情的断刀是否有回来。
大雨下了半个月,良田被毁,生火无柴,已经成灾。
有了酒酒的前车之鉴,名柳聪明的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又打上伞后,才小心离开梨园。她前脚刚走,换了一身衣裳的酒酒就折返回来。
望了一眼依然是一身通红的酒酒,楚清随意一指,让她坐下:“你倒是喜欢红色的衣服。”
从酒酒来到她身边服侍开始,在她印象中,似乎酒酒每天都是穿着不同款式的红色裙裳。
“奴婢喜欢红色,又懒于挑选各色衣服,索性就一律红色了。”酒酒笑着说完,又小心问道:“小姐,是不是奴婢这一身红,让你不适?”
楚清轻笑摇头,拿起手边的书:“那到没有。我只是处于好奇,随意问问罢了。”
酒酒站起来,走到楚清身边,将照明的烛台修剪了一下灯芯,使得房间被烛光笼罩后,才回退原位。
光线落在书面上,让上面印刷的字迹更清晰了些。楚清满意的笑了笑,酒酒善于观察,又懂得分寸,十分让她喜欢。若是水千流那里的人都像酒酒这般,她不介意多要几个。
只是可惜,这明显不可能,最起码那个断刀就不像酒酒这样做事主动,总是一天冷冰冰的,就是笑也比哭难看,除非她清楚的交代什么,否则这个面瘫男绝不会插手半分。
有时候楚清想,若不是水千流说过他不要打退回来的无用之人,恐怕这个传说中的高手断刀早就走了吧。
“小姐在想什么?”酒酒撇着头,看着盯着书页出神的楚清问道。
微微摇头,楚清抬眸看向门外,名柳还未回来。
楚家并不算大,内院和外院之间也就相隔一个小花园。按说,她与酒酒谈话这段时间,那小妮子应该早就回来了才是。
终于,名柳的身影出现在暴雨之中。
酒酒立即迎了上去,如之前她回来那般,为名柳解下蓑衣、斗笠,拿着干的帕子为她擦着额前落下的湿发。
“如何?”楚清问道。
名柳摇摇头:“断刀大哥还未回来,我让扶苏留心,若是他回来,便通知他过来见小姐。”
楚清微微颌首,见名柳身上除了鞋子之外,大都没有被雨水淋着,便移开了眸光。
“酒酒,说说你在外面所见吧。”既然等不到断刀带来城外的消息,那就只能看看能从酒酒这里得到什么了。
“是,小姐。”酒酒俯了俯身。将在外所见的景象一一道来:“城中多出道路积水,已过膝,常人难以行走。店铺关闭,无商无贩。官府排除人组织清理被泥沙堵塞的排水渠,可是污物已经倒灌入城中。”
听到这,楚清倏然起身,清幽的眼眸中满是凝重之色。
如今虽然暴雨倾盆,却天气炎热,呆在屋里,只要不被雨水淋湿,都会热得一身闷汗。这样的天气,那些污水倒灌入城,若是影响到居民的饮用水,那么……
“小姐你要去哪?”刚刚换了鞋回来的名柳,见楚清什么也不带的向外冲去,忙一把抓住她。
“小姐!”酒酒也吃了一惊。不明白自己的话中说了什么,让自家小姐有如此反应。
楚清驻足,知道是自己着急过了。她看向名柳:“名柳,去给我取蓑衣斗篷,我要出去。”
“小姐,这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你要出去作甚?”名柳阻止。
楚清摇摇头:“我只是去正房找父亲。”
听到楚清不是出府,名柳松了口气,又道:“老爷有过吩咐,若是你要寻他,只需下人通报就是,他自会来见你,免得你淋雨生了病。”
“我哪有如此娇贵?”楚清无语。“你快快去给我取遮雨之物,不可违抗。”
名柳无法,只得返回屋内取来雨具,和酒酒一起将楚清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后者心中无奈,这厚实的遮雨之物,真是把她又闷出一身热汗。
准备妥当之后,楚清将酒酒留下,若是断刀回来,便立即通知她。带着名柳就像楚正阳居住的正房而去。
穿过被雨水洗刷得变了样的小花园,感觉到脚下的泥泞,楚清才亲身体会到在雨中难行的滋味。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楚正阳的正房外。管家通报之后,楚正阳从房内冲出,一脸责怪的道:“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听话?不是说了,若是有事找我,派人来禀便是,不可亲自前来。”
说完,又瞪向名柳:“你这丫头也不好好照顾小姐,若是小姐有了半点损伤,可要仔细自己的皮。”
“名柳知错,还望老爷勿怪。”名柳是楚家的丫鬟,卖身契可是在郦氏手中的。在楚正阳的呵斥下,自然心生惧意。
“爹爹勿怪名柳,是我自己心急,等不得父亲过来。”楚清解除身上雨具之后,扶住楚正阳的手臂,将他带回屋中,悄悄丢给名柳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退了下去。
“你如此着急,可是有什么急事?”楚正阳也不是脾气暴戾之人,既然楚清无恙,他也不会非要惩罚名柳不可。于是便顺水推舟的将话题带到了楚清的来意上。
与父亲坐下之后,楚清脸色凝重的对父亲道:“父亲可知城内排污沟渠被淤泥堵塞,污物尽数倒灌入城。虽然刘大人已经派人及时疏通,但恐怕一些用水已被污染。”
“此话当真!”楚正阳这些日子也是被困在府中,此刻的消息倒不如身边有着两个高手的楚清了。
所以,当楚清说出这番话后,他的脸色同样一变,立即叫来管家。
“老爷,小姐。”管家一进门,便恭恭敬敬的向两位主子行礼。
楚正阳此刻心中焦急得紧,摆摆手免了他的礼,厉声吩咐:“从即日起,家中所用水都需要烧热后使用,若有人身体不适,立即来报。”
“是,老爷!”虽不明其中原因,但是忠厚的老管家,还是依言而去。
“爹爹,我担心的不止是咱们家中的问题。若是城中真的不幸爆发疫情,就算咱们再小心,恐怕也会受到牵连。”楚清站起来,走到父亲身边说道。
楚正阳心中一凛,反应过来。
这样的大灾之后,爆发大型瘟疫的可能性极高,而且伴随着的恐怕还有饥荒。其中,最要命的就是疫情,若是无法有效控制,朝廷下令屠城,焚烧一切也是有过的事。
联想起年少时,曾经听闻几个疫情严重的村落被朝廷一把火烧光的事,楚正阳的额间布满了细汗,脸色也变得苍白泛青。
“不行,我得想办法把你们母女送出城去。”楚正阳抓住楚清的手,急切的道。
“爹爹!”楚清轻斥,想让楚正阳冷静下来。
这位儒商,即便是楚家商号危在旦夕也不见他焦急得乱了方寸,怎么一关系都妻女安全的问题上,他就紧张得无法进行判断啦呢?
楚清的声音中,似乎带有一种能镇定人心的魔力。在她轻斥之后,楚正阳终于冷静下来,不过紧锁的眉头依然显示着他的焦急和不安。
“爹爹,我们想的不是该如何离开这里。现在外面大雨阻路,就算想离开也很难。唯一可做的就是预防灾难的来临。”楚清一字一句的道。
楚正阳看向她,从她话语中的意思听出了一个大概:“你是说囤药?”
楚清点头:“咱们必须在大家意识到灾难来临之前,将能够活下去的希望掌握在手中,才有足够的主动权,否则……”
她后面的话并未说出,可是眼中的凝重已经提醒了楚正阳。他们楚家在安宁是有敌人的,若他们处在被动一方,说不定,这一次就会被扈家置于死地。
楚正阳缓缓点头:“我立即把管事们叫来,吩咐他们去各个药铺收药。”
“城中的药铺恐怕不够,而且若是楚家大张旗鼓的去收药,无疑是告诉了所有人我们的打算。”楚清摇头分析。
楚正阳不语,因为楚清说的是实话。
“而且,除了囤药,还要囤粮。”楚清又补充道。
“囤粮?”楚正阳反问。
楚清点头:“良田被毁,庄稼颗粒无收,恐怕会有无数百姓流连失所。”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囤粮?”楚正阳依旧不解。“而且,若是发生如此大的灾情,朝廷也不会坐视不管,亦会发粮赈灾。最主要的是,商人若在此时囤粮,那是杀头之罪。”
“爹,我们不去做这件事,在暴利面前,会没有其他商人冒险么?”楚清冷声打断楚正阳的话。
一句话,将楚正阳震得无话可说。
令人眼红的暴利面前,律法刑罚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可是,真的要去赚着灾难财么?囤药,那是以防扈家逼入绝境。可是囤粮……
看出父亲的挣扎,楚清压低声音说道:“爹,若是药品和粮食在我们手中,到时候是要赚取暴利还是开仓赈灾,都是我们的选择。若是我们手中没有这些,就真的只能看着老百姓去死了。”
这句话,如同棒喝,将楚正阳心中所纠结的统统打断。
他看向楚清,见她眸底清明,没有一点被钱财迷惑之意,才重重的点头,咬牙道:“好,就依你所言。”
“可是,如今安宁附近都被大雨包围,怎么囤积如此多的物资?”楚正阳有些为难。
“命人到远处城池搜集。”楚清果断的道。
“谁人可用?”楚正阳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