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只设了两张案几,主位仍放在一幅宽阔的纱帘后,客席才在堂中右侧。数名婢子立在屋角相候,光线尚明,犹未掌灯。
杨峻至此,终于肯定了家主人的身份:其他人也不会玩这种排场。
见杨峻进了门,老妪为前导,两名婢子忙上前服侍安座。一名婢子却到后屋内去了。
须臾,不闻脚步声,帘后佳人却娉婷现身,缓缓入座,堂上十来支明烛点亮,薄薄的纱帘形同虚设,虽然仍让老杨有些遗憾,却已经足以将帘后佳人看个清楚。
“杨某……”杨峻知机地离席,就要下跪,却被阻住。
“杨将军,此是柔福私宅,不必多礼!”柔福公主在帘后轻挥柔荑,两名婢重侍杨峻坐回席间。
柔福坐在帘后,半倚座榻,却一时间没有再发一语,隔帘似能看到柔福满面的愁容,杨峻心下居然有些轻微的痛意。不过老杨若是单骑破阵,举枪厮杀,那是万举万当,眼下这般面对小儿女家的轻愁浅恨,却是无从排解,有力无处使。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万人敌的猛将,当此情此景之际,也须束手。
“谢杨将军枉驾,柔福只怕将军事忙,不肯见顾。”柔福半晌后轻垂螓首,幽幽叹道:“万劫余身,将军之恩,实在无以为报,将军明白柔福心意便好。”
杨峻一张老脸顿时飞红,实在不知道应该说“明白”还是“不明白”,两者皆有余病。
“重阳佳景,昔年在开封府时,须热闹得多了,如今却……柔福为将军略备薄酒,还请将军不要见弃才是……”
说话间,几道应景的精致小菜已经布上,无非菊糕蟹之类,与今日午间在鹤秋亭所用的并无多大差异,只是器具精美,远非市间酒肆可比,菜品形色味俱佳,更远胜湖边所烹。
可是菜已盈席,却不知该如何开嚼,老杨怔在那里,听不到柔福说话,竟然不敢动手下筷。
杨峻呆座一阵,实在受不了这等冷清,举起酒杯:“昔年靖康之难,杨某在两河间多见大宋子民情状,凄惨不堪,实恨番贼荼毒,故战阵之上,遇敌多无留手。公主能够得脱大难,得圣上如此宠渥,实是可贺,当此佳节,杨某敢以杯中菊酒,为公主上寿!”
言未已,帘后竟然传出轻微的啜泣声。
老杨大感无趣,更加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