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教而诛,实非大国之风,山贼虽然杀害我大金将军,但目下大军久战已疲,能不用则尽量不用罢,郦将军之言大善,文臣若去,恐怕为山贼惊吓,失了大金锐气,某家倒想请郦将军一行,未审意下如何?”兀术经过这些年的困苦,再无先前的火气,这番话说得和缓之至,却是不怒自威,郦琼稍稍犹豫,立即拱手道:“丞相吩咐,某家敢不从命!”
边上孔彦舟、阿鲁补等人腹中狂笑,却不动声色,彼此相顾,皆心照不宣。
晋城之内,杨再兴、高林等纳闷不已:按说金人已经得到消息,为何如此之久了仍不见动静?大军占晋城已经过去了二十余日,梁兴早早就返回了太行雄定关。岳雷闷得无聊,随王兰等人前去教场,成日练兵,太行山上义民经过杨再兴、王兰、罗彦等再三挑选,只得八千余人堪可入军中,其余诸人都只合种地修城,实在不堪大用。
眼看三月下旬已到,农时实在误不得。高林已经安排人手,在太才山下十里之内广种粮食,只是晋城周边十里内却不得耕种,以免为大战所毁。
三月二十九日,城头守军来报:沁水方向,远远地有金人出现,却是零丁数骑,未见兵甲,只有数面小旗,不知是何来路。
杨再兴闻报,与高林略略商议,亲率百骑前往,以探虚实。
郦琼奉命出使,腹中骂得要死,却是不敢违命。这些年来四处杀伐。在宋人之中口碑极差,若是哪个不开眼的山大王看自己不顺眼,非要“斩使毁书”,岂不死得冤枉?安了此心,一路上都安排汉军小队骑兵先行,自己随后赶上,若见情形不对,立即就勒马掉头开溜!
可是过了沁水。远远看到数个小队游骑,都没有人前来与自己招呼,而是如飞往晋城报讯去了,郦琼心中大安,知道晋城中山贼还没有把泽州当作理所当然的势力范围,大不了是据城而战,这就好对付得多了。据此判断,晋城中山贼人数不会太多。
这个猜测其实也基本上没有错。杨再兴和高林再三磋商,也就只是在沁水沿岸设了几个观察点,大部分的兵力都收缩到晋城中,原意也就是在城下与金兵决战,若是要行守土保境之事。眼下未经训练的兵卒是远远不够的,马匹更是缺得太远了。
两下相遇时,离晋城还有四五里地,远远地看去。只能隐约看到城墙上地“侠义社”大旗,旁边地“岳”字旗却看不真切,郦琼连大旗上侠义社三个字都只是隐约猜到的,却不容他走近,杨再兴已经率队来迎了。只是兀术安排得太过突兀,两队走得近了,都是大骇。
杨再兴远远看见这个小队为首者竟然身着文官服色,心知是来招安的。便没有了接战的准备,哪里晓得近前一看:呵,竟然是“熟人”!这不是汉军统帅么?河北诸将中,名声犹在韩常、孔彦舟之上,怎么会换了袍子,来作文官?
郦琼更是骇然大惊:眼前的莫不就是“大宋神枪”杨再兴?这厮不是才升了大宋殿前司右军都统制,封了汾州节度使么?怎么会在太行山贼军中?如若太行得了此人,便是丞相也不敢轻敌!看来自己此番来得大意了!
杨再兴铁枪横过马鞍。仰天笑道:“郦将军?呵呵。近来少见啊!怎么弃武从文了?难得啊,难得!早晓得会有今日。当初何不留下吕尚书一命,由他保举,也不失为大宋良臣,此刻必在临安享福,远过于在金营为奴啊!”
郦琼脸上,红白诸色杂陈,只是这些年晒得颇黑了,看上去倒也不算明显。
“杨都统!”郦琼拱手,依足规矩:“某家受丞相之托,前来与侠义社英雄说话,却不知大宋神枪此刻,算是大宋都统,还是太行山英雄?”
杨再兴与背后王兰等相顾,都是一笑:“郦将军也忒心细了些,杨某本是大宋都统,可惜治家不严,家小竟然为太行英雄所劫,眼下俱在山上寨中,不得已,只得为太行英雄出战,以保家小平安尔。郦将军若是上报兀术那厮,还请谅解杨某苦衷!”
此话一出,身后百余骑轰然暴笑。郦琼愤然,心知被耍弄,却不便发作,当下捺着性子,对杨再兴道:“杨神枪固然名动天下,然双拳难敌四手,一柄枪能杀得多少人?大金方圆五百里内,十余万兵马数日可到,小小晋城,岂足防御?纵不为足下考虑,也该免太行宋民屠戳之灾。某家不得已而叛宋投金,自知不堪,但怜山上宋人,无端受此难,却不是被神枪所累矣!若杨都统肯投入丞相帐下,某家自当保举,其位必不在郦某之下!”
“住口!”杨再兴大喝:“郦琼贼子今日来,原来以此言污某家耳朵?!若要富贵,杨某因功建节,不在临安城中享福,却来与你等贼子相持,所为何来?太行义民,非是贪生怕死之辈,卖国求荣之徒!晋城虽小,恐怕不易攻下,回报你家兀术,只管着大军来,看杨某铁枪,钝了些许没有!只是到时来得去不得,却休怪命不好!若非不斩来使,便要着人送你狗头返开封!滚!”
郦琼含羞带愧,侥幸留得残生,返回开封城中回报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