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再兴却乐不起来:“若要攻城,倒也不难,只是眼下城中不过七八千兵马,倘若再占得三座城,岂不只得一二千兵马守一座城,又经得多少金军攻打?兵不精练,器甲不全,骑军不满两千,哪里敢纵横河北!便是多攻取一座城,城中连粮草都不足半年之用,山上宋人犹在半饥半饱间,哪得便去攻取新城?且屯田种粮,待府库充盈些,兵甲完备,士卒精练,便出兵扫荡河北!”
然杨再兴、高林等自是持重,侠义社英雄却未必人人如此,一旦大胜,斩敌过千,以不到八千兵马胜一万五千金军,如此战果,沿着侠义社的消息渠道,以快过金军的速度迅速传向大江南北,太行诸寨,虽然有远隔数百里者,仍纷纷遣使来贺,自来诸寨只敢依山建栅,或砌个小小关口,镇住山獈要道,哪里辄敢下山攻取大城?何况随后又坚守成功!如此消息自然大振人心,兀术最不想看到的便是此事的出现,一城一地之得失何足道,但若形成燎原之势,太行两翼千里江山,从此便要多事了!
郦琼回开封之后,谨遵兀术之令,知会诸军不得入晋城百里之内,杨再兴言出必行,若不小心惹上了,便是天大的麻烦。
兀术得知此败,已经是过了燕京地面,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败得如此难看,也让他愀然不乐。所足以为喜地则是杨再兴并没有追击郦琼大军,也没有扩大战果的意思,不过郦琼所献策才让兀术最为关切:若杨再兴多占得几座城,大金方好择其弱者而下手,并借此机会引太行山贼下山,方便各个击破,或聚而歼之。眼下杨再兴却稳居晋城,不像要攻城掠地的样子,大金虽然暂得河北一时之安,却难以在短时间内聚集有效力量打击侠义社了。
如此亦喜亦忧之间,兀术下令女真骑军主力抓紧北返,以图集中精力对付蒙古诸部。至于太行诸寨,便交给汉军不时清剿吧,只要不再丢失城池,一时间舍却晋城也非多大问题。
江南闻报,诸州县亦惊亦喜,惊的只是官兵,只怕大金借此寻衅生事,毕竟太行山侠义社多打“岳家军”旗号,若兀术不肯放手,穷究其责,大宋也难交待,只是事发多日,江防上竟然毫无动静,张俊等才以手加额,不知为何兀术如此好说话,竟然连半句责备的话也没有,直将太行山下动静视若无睹;民间却颇喜庆,只要官府没有明面上禁止,各地宋人皆以种种方式相贺,有至宗庙致祭地,有大排宴席的,有设香致祷,祝太行英雄连战连胜的。岳家老小在岭南也得到消息,岳李氏大喜之余,得知岳雷也有战功,竟至泣下。当地官府虽然不敢过于接近岳家,仍接赵构之命,小心照顾周全,只怕稍出意外,不好交待,一时之间,官兵与侠义社英雄竟然各尽其责,相处甚洽。
赵构在临安城中得报,于无人之时,在御书房中纵声大笑,这口恶气出得痛快之至,若非韦后将要南返,皇兄还在上京,当场就想下旨封赏杨再兴及太行英雄。至于兀术来书,要求早早将河北宋人一律遣返故居,赵构则直接无视了,只令司礼监拟国书返报兀术,书中只以“尝以北人畏罪之意知闻,欲得上国降一赦罪文字,使之释然无疑,径即发遣,免致艰难”的理由糊弄过去。兀术得书,大是喟憾,却也无计可施。
秦桧得报,则惶恐数日,深怕又得兀术小笺见责,但数十日后竟然平安无事,心下诧异之外,也对杨再兴颇有恨意:“此子可恶,累老夫担心了一个多月,若再不肯消停,老夫就”思之再三,居然想不出一条对付杨再兴地计策来,毕竟杨再兴眼下是在大金国的土地上,不奉中枢札子,自家虽想罢了杨再兴的节度使,却不得赵构允可,秦桧不由得大是沮丧。
此时何铸回临安覆命,秦桧无处泄愤,想起当初何铸曾为岳飞辩冤,遂将怒火发在何铸身上,将何铸由“签书枢密院事”罢为“提举临安府洞霄宫”,稍稍意平了一些。
绍兴十二年五月十七日,晋城中,大胜后的兴奋已经散尽,城中军民人心已安,各处消息传来,皆道金贼自相告诫,不得擅入晋城百里之内。太行、王屋二山之间,沁水两岸,一时尽成乐土,太行山上寨中宋人纷纷收拾行囊,下山建房耕种,虽然时节晚了些儿,仍足以建房开荒,恢复旧观。昔时本来就在泽州府治下的宋人,更是早早回归故宅,大事修葺。
杨再兴连忙了数日,都是接待前来称贺的大小寨主,最开心的则是柔福与秋香母子俱下了山来,住进府衙后宅中。一家大小,其乐融融,杨再兴将赵构手书私下递给柔福,郡主含泪念完,深感赵构照拂之意,但想想韦后即将返临安,那时这位九哥只怕就未必会再如此和煦了罢。杨再兴忙深怜蜜爱,以宽柔福之怀。
高林偏生不识时务,在这时入内宅门口,高叫道:“大哥,太行诸寨主齐聚,只等大哥一人了。”
杨再兴在柔福羞嗔中,急急收束衣带,出衙理事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