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亮注视内宫,虽大雪堆积,却仍是处处透出金碧辉煌,皇家天子气自然流露,纵然远比不上开封或临安气象,却在这白山黑水的女真龙兴之地创造了一个建筑奇迹。眼下宫中之主。便是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兄长,名义上的完颜宗干之子,完颜亶,只是这些年来,每见这位皇兄一次。便觉得生疏一分,虽然也常相对大醉,忘其身份,酒醒之后却仍是君臣有别。皇兄仍然高高在上,自己却只有在汪古部地大草原上才有这种人上人的感觉,那些强悍的蒙古骑士在更加强悍地自己面前俯首贴耳,让完颜亮有掌握生杀大权的成就感,这就是为什么皇兄屡次希望自己留在上京,却偏偏向往中京的原因罢?
“皇兄,你做这皇帝,当真做得如此辛苦?”见到完颜亶时。完颜亮心中对这位有如骨肉之亲的皇帝充满了同情:帘幕低垂中,人影稀疏,完颜亶已经半醉,面色青白,眼神迷离,手足不能自控,只在那里扶床咆哮:“滚开,给朕拿酒来!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都是皇后的人。都是来看守着朕地!”
完颜亮在这瞬间心中略有些凄苦,皇兄在这宫中实在过得不快乐。做人如此,当什么劳什子皇帝?还不如自己在大草原上过得快意!若是自己来当这皇帝,岂会让上京诸老、宫中妇人玩弄在股掌之间?那时自然快意恩仇,当杀则杀,当辱则辱,天下美人都是大金皇帝之私物,何必为一妇人愁苦如此?
“皇兄,是迪古乃看你来了!”完颜亮入内不跪,立在殿中大叫。
“元功,是元功么?好!好!好!元功是朕的好兄弟!过来陪朕共饮一杯,元功,你该不是皇后的人罢?哈哈哈哈!”完颜亶大笑起身,却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大兴国忙上前扶住,却被完颜亶一推,忙倚柱站定。
“大金地勇士,忒母孛堇,完颜亮!哈哈哈,朕的兄弟,奉口上将军,如今朕在上京一无可用之人,还不回上京陪朕么?在上京留下来吧,日后在朝中帮朕,丞相之位迟早是你地,咱兄弟俩共享这大金!”说话间,强行将一樽酒塞入完颜亮手中,完颜亮心中长叹,举樽一饮而尽,酒水从嘴角溢出,淋漓而下,打湿了貂裘,却是豪迈已极,完颜亶看得高兴,哈哈大笑,返身回御榻上时,完颜亮听得叮噹作响,仔细看时,却见一柄弯刀胡乱别在完颜亶腰间,连鞘也未入,锋刃露于空中,完颜亶却浑然不觉,大兴国与完颜亶面面相觑,都叫不妙,却哪里敢上前去分说?
“元功,我的好兄弟!朕封你为龙虎上将军,快些回上京来吧?中京的美女有上京多么?”
完颜亮心中难受,连呼不好。
但更加不好的事却发生在只儿斤部所在地大草原上。
“不好!哪里来的贼子,竟然伤我只儿斤部地族人?!”率骑驮茶、丝返部族的术赤,眼看就要回到族中,遥遥看到一小队人马厮杀,大约总共也不下百十余人,反抗的一方却明明白白是自己的族人,当下告诉罗彦:“安答在此稍候,待只儿斤部的好汉击退了贼人,再往前赶!”
罗彦大笑道:“晋城中人,直如此没义气?好兄弟便须同进退,哪里能看着兄弟厮杀?留三人看货,其他地跟我上!”
言未竟而率部冲出,术赤所率族人本来也不过十来位,比罗彦麾下还少些,此时见罗彦豪气干云,都是嘶声大吼,纵马冲出,马背上就挥动弯刀,倒也气势如虹,二十余骑卷向战场。那方本来也只得七八十骑贼人,与二十余位只儿斤部英雄厮杀个不休,人数虽多,也占了上风,却久战不下,未能顺利夺过只儿斤部地大批马匹,早已经心中焦燥,此时见突然出现的生力军,哪里还敢强行厮杀?兵刃相交声中,只勉强招架得数合,却在晋城军的长兵器下伤了七八位,虽然隆冬之际,不曾立即夺命,却在雪地中挣扎不起,其余诸辈鼠窜而去,罗彦惟恐远去有失,止住了术赤和他地族人:“穷寇莫追,若反噬一口,却是徒增损伤,于事无部,且去看族中可有意外!”
术赤正要暴怒,听得此话,吓得如一头雪水淋下,忙直驱族中所在,所幸狂奔三十余里后,所见却是风平浪静,族中一片详和,才心中大安。是夜茶、丝之属尽皆抵达,族中众人见二万余斤茶叶,皆是大喜过望,加上白天罗彦还为他们驱赶跑了来袭的贼人,这番感激之情非同小可,只是盛情之下,竟然要将所得的茶叶退还一些,让罗彦哭笑不得:晋城还缺这东西么?最后还是术赤灵光些,在族中一阵商议,多送了罗彦五十匹马,这才皆大欢喜。
“术赤安答,可问得明白了?今日来的都是哪里的贼子?”自从发现今天伤俘地都是蒙古诸部人马,罗彦就明智地选择了将人犯交给术赤他们去审讯,夜深了才见返回地只儿斤汉子们个个杀气腾腾,兵刃带血,那些俘虏们却一个也没有返回,不晓得扔到哪里去了,罗彦为之悚然惕惧:这些家伙并非善茬!
“汪古部的软骨头,居然带了塔塔尔部地贼子来袭击克烈部,还好只是小队前锋,若是大队前来,却不坏了!”术赤愤愤然怒吼。
罗彦一听,稍一思忖,跳将起来:“不好!安答快快吩咐族人起身,明日定要远远避开,否则必有大队贼子来袭!”
术赤笑道:“草原上的部族,岂会不晓得躲避狼群?安答放心,明日我部便要去与只儿斤大部会合,却听只儿斤部大汗号令,那时有数百好汉子,哪里还怕塔塔尔的狗贼?”
术赤说得大条之极,罗彦细看时,果然族人已经开始东西,准备明日离开,但“数百好汉子”当真就打得过敌人?罗彦却是摇头不解,只得且安睡了这一晚再说。只是晋城诸人商议许久,总觉得不能就此弃只儿斤部于不顾。
战斗,从来都不是晋城人会逃避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