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弦立刻警觉起来,从脸上拉开了双手,红着双眼,向周遭看了看。除了河对岸远远地能看到几个宫女服色的人来来往往走去,闷热的天空之下,只有树木亭台,河流小桥,恹恹地杵着。
舒娥引着七弦走到澜川的门廊下,温声说道:“你这个样子,让人看见笑话不说,传到管事的耳朵里,还要说你仪容有失。此刻你们院中没有人,你且到井边洗洗脸去。”
不料七弦听见这话,全身却都紧张起来,红着的双眼睁得极大,嘴唇却在不住颤抖,舒娥朝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以示鼓励,七弦终于鼓足勇气,转身往院里走去。
然而刚刚转过身,看到院子里的水井,却忽然像被烫到一样大叫了一声。
舒娥被吓了一跳,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七弦却已经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跑了出去。只是他心慌意乱,脚步虚浮,尚未走出大门,一个趔趄,扑到了大门之上。
舒娥听见七弦的呜咽声,这个声音因为过度恐惧,果然便仿佛是深夜里的鬼啼一般。七弦的双手抓住门边,身子却还是一点一点往下滑落。
舒娥走过去拍了拍七弦的肩,低声喝道:“光天化日,你这样疑神疑鬼,算什么样子?你这样闹下去,还怕楚公公不会责罚你吗?那小卫子如何冤死我不知道,你赫然在宫中这样发疯发癫,怪力乱神,便不怕他们为了封你之口,一般地让你也做了无主冤魂?”
这话果然极有效力,七弦一听之下,全身一震,口中的呜咽之声,却渐渐的小了。最终,七弦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倚着墙壁颓然坐了下去。
舒娥蹲在七弦身边,只见七弦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自己的双手,双手却在不停地颤抖。舒娥温声叫道:“七弦……”
七弦脸上涕泪交加,却并不抬头看舒娥,只是喃喃自语道:“我是个胆小鬼……我是个胆小鬼……”
说着看了看舒娥,看到舒娥的神色柔和而关切,似乎心中安定许多,双手不再颤抖,却又不由自主地哭了出来:“可是卫平被推进井里的时候,我却也在旁边看着……今日,今日便是他的忌日呀!”
舒娥听了七弦的话,便似听到雷声从耳边滚过一般,心中大震,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这样的情景,任谁看到,都要一生惧怕吧。
“卫平便是……小卫子吗?”舒娥定了定神,轻声问道,“是在……院中这口井里吗?”
七弦说出了心中的隐秘,情绪反而平和许多,虽然脸上还挂着泪水,也已经不复方才泣不成声、语无伦次的模样。他摇了摇头,过了片刻,方才说道:“不是这里。是在大内教坊后面,尸首……尸首不曾被捞上来,井便被填了。”七弦说到这里,紧紧闭上了眼睛,使劲咬了咬牙,喉咙间发出“吼吼”的声音,显是在在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惧怕和苦痛。
“我看见楚公公带人把他推下井去,楚公公他们走了,我却不敢跑过去看。那时井里面……那时候井里面……”七弦的声音愈加低沉细微,变得神秘而悠远,“还有声音。你听……夫人,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