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欠了她们太多,辜负了她们太多。终究,自己不过是曹府中的一个无名无姓毫不起眼的小丫鬟。阴差阳错到了宫中,仍不能为她们带来更好的生活,不过是用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将她们终身禁锢在了这冰冷的深宫之中。自己又有何德何能,值得她们这样。
何况,自己对不住的,又何止是她们?
还有菊豆和素墨,还有何嫂,还有小英子,还有……还有那死去的惠风。
一口水滑到嘴里,喉头却忽然紧紧地哽住了。
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把嗓子震断,仿佛要把心脏咳出。还有腹部那个伤口,也是一点一点撕裂的疼着。
只是这样的疼,又算得了什么?惠风的伤口,更深,更长,而且不论时间过去多久,也终究不会有机会愈合。
心底忽然升起了一种快意,身上愈是痛楚愈是难过,心底的伤便愈觉得模糊浅淡。惩罚也好赎罪也好,一条命去了,总要有另一条命来抵过。
舒娥心中只是思潮起伏,全然没有顾及自己还在不住地咳。
华东阳走了过来,低声对华芙说了些什么,又伸手比了比自己的颈下比了比。华芙忙伸手过来,伸指按在了舒娥锁骨之间的位置上。
舒娥忽觉得天突穴被按住,抬头看见华东阳对着华芙点了点头,华芙又加重了手劲。咳嗽终于渐渐平息,华东阳轻声在华芙耳边说了句什么。终于,华芙看了看舒娥,放下帷幔,在床边放了一张小小的圆凳,带着丁香和紫毫走了出去。
房门被轻轻掩上,发出“噔”的一声闷响。
华东阳轻声说道:“请夫人伸出手来。”
舒娥只是斜斜倚在墙上,不管华东阳是否看得见,只是摇了摇头。
“夫人自然懂得,口吐鲜血,继而昏睡两日一夜,高热不退,究竟是何道理。”华东阳徐徐说道:“七情内伤,郁怒忧思,肝气郁结而化火,肝火上犯损伤胃络,迫血上行;更兼劳倦体虚,脾气虚弱不能统血,以致血失统御,血溢经外而上逆吐血。夫人此刻肝火盛而脾气虚,四肢五内,都已受伤。若再迁延下去,本元大伤,就难治了。”
“华医官开的有药,又何必再诊?”舒娥说道。
“病情时时有变,同一病症,也有盈虚、剥复、昼夜之别,心绪有变,也同样会影响脉象,左右医者的判断。”华东阳说得甚是平和。
“心绪已然平和,非复当时。”舒娥淡淡说道。
华东阳见舒娥执意不肯将手伸出来让他诊脉,便也不再说话。许久,方才叹道:“是我没能做到,辜负了你的一片期许。让你伤心失望了……”
舒娥闭上眼睛,双眼那么的疼,只有闭上,才能勉强好一些。片刻,缓缓说道:“没有期许,也没有失望。她出宫时已经是命在垂危,大渐弥留,我都是知道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华东阳听着舒娥嘶哑的声音,心中也自十分着急难过,伸出手去,快要碰到那一层薄薄的帷幕,却终于将手停在半空,犹豫片刻,缓缓垂下。
寻了这么多年,找了这么多年,与她的祖父结下了和她的婚约,又与她一起解除。然而这个约定,已经引导了自己一生的方向,或许,也毁掉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如今咫尺相隔,这个自己立誓要守护一生的人,忽然变得这样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