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太太轻轻笑了一声,对舒娥说道:“安国夫人聪明伶俐,听说相貌也很好,将来在宫中步步高升,定会大有作为。只是我劝安国夫人一句,既然有了这份富贵命,就好生安享为是。既然风风光光回来省亲一趟,安国夫人就只管得乐且乐,闲了赏赏花,下下棋,好好寻个消遣,比什么不强,何苦来管曹府里这种既不愿见人又见不得人的闲事?”
“闲事——董太太是让我置身事外吗?”舒娥问道。
“安国夫人若是不愿安安稳稳地坐享清福,那也只好由得你。只是——”姑太太更是压低了声音说道:“安国夫人这样自召麻烦,却也令人可惜。”
“董太太是要劝舒娥不要插手吗?”舒娥问道。
姑太太朝着舒娥走了两步,走到舒娥面前不到二尺的距离。熹微的光线下姑太太的面容略微有一点清楚,只见她面上带着与淑颜极为相似的一种骄傲和凌厉之意:“此刻是好言相劝,安国夫人若再要坚持,我的口齿不及你伶俐,就只好藏拙了。”
是好言相劝吗?那语气又为何如此执着,如此坚硬?舒娥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姨母,似乎比之头一次相见,更觉陌生。
舒娥徐徐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董太太既然要劝我,至少需给我一个理由,并且合情合理。”
“想不到曹府中一个小小丫鬟,竟然也如此不识趣。”姑太太轻笑一声,但随即敛去笑意,眉目间如聚冰霜:“我不过是敬重太后娘娘和皇上给你的封号和品级,不过是让着你比我更多两品,不过是看在你曾经……哼,想要阻止你这个冒牌的安国夫人多管闲事,又需要什么情理?”
姑太太说着轻轻攥起手掌,悠悠闲闲地说道:“小丫头进了宫便得了意,你可不要忘了,自己尚有把柄在我手里。”说着又换了温和的语气,含笑道:“安国夫人,最后劝你一句,好生珍惜这天赐的荣华,不要多管闲事,不要自惹麻烦。”
“麻烦或许会有,事情却并非闲事。其实董太太若是愿意,自可以将此视为闲事,不闻不问。当然董太太的身份放在这里,您毕竟是曹家的女儿,是这里的姑太太,您若要管,谁也不能说什么。您当然也可以将这件事视为把柄,牢牢握在手里。”舒娥说着向前走出两步,凑到姑太太身边,悄声说道:“只是董太太不要忘了,曹董两府相背而建,曹董两家毗邻而居。董家刚上京的时候,太太您领着少爷姑娘在曹府小住,这件事可是众所周知。曹家的姑娘进宫前有了身孕,又被掉了包,这样大的事,不知会不会牵连到董府?会不会牵连到清河县君呢?”
“你……”姑太太双眉缓缓拢聚。
相距得这样近,舒娥可以明显看到姑太太脸上的愤怒。舒娥想不到事情中间会有怎样的曲折,然而姑太太对曹府的敌意,却是愈加明显。
舒娥手心里握着的帕子早已经濡湿,她不怕害死小英子的琴美人,不怕当初刁难她的尚才人,也不怕包藏祸心的杨婕妤,因为她在她们面前,没有软肋,也没有理亏。她可以选择默默忍耐,也可以选择理直气壮地回击,甚至可以和她们针锋相对,语言和气势,都是和她们一样的凌厉。
可是在姑太太面前,她却没有办法心情坦荡地回击。这不仅仅是为了姑太太所谓的把柄货真价实,有凭有据,更因为这是她决意豁出性命保守的秘密。哪怕曹府里有奸诈虚妄,有阴谋诡计,可是只要还有她在意的人,一切不愿承认不愿看到的黑暗,她都愿意默许。
只是面前的这个人,是她绝不愿意抵触和敌对的。她是她的亲姨,她像淑颜,像董清凝,可是舒娥早已经看出来,她最像的,还是自己。
那不是容貌和神情这样一望而知的东西。而是无意间的举止动作,情到深处时的一颦一笑,甚至还有针锋相对时说话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