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太太的神色渐渐变得和缓，看着被子上面的花纹，又在这小小的房间里环视，随即笑道：“你这房舍虽然简陋，被褥却还是崭新的。你父亲待你，倒还有几分上心。”

淑颜低头叹道：“父亲待我一直很好。”

“仔细看看，你倒是真有几分像你母亲。”姑太太声音柔和，充满了宽慰之情。

淑颜吃了一惊，忙说道：“姑母也见过我母亲吗？”

“见过，当然见过，而且不止一面。”姑太太笑道：“而且当日她不在的时候，我还亲自前来曹府——”

姑太太的声音越说越轻，仿佛有些伤感，又仿佛因为时间的久远而有些感触。淑颜看着姑太太的神色中也半是哀戚，半是感激。

姑太太说得虽慢，却并没有间断，她又是缓慢又是笃定地说出了两个字：“道贺。”

淑颜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惊得呆了，一时之间只是怔怔地望着姑太太，就像是姑太太无意间说错了什么话而不自知一样。

舒娥却是在姑太太说起什么要为她母亲盛仪讨命的话之后，心中便存了些警惕。虽然姑太太又若无其事地说起了淑颜的母亲，好像已经忘了还有讨命的话，然而舒娥心中总是不能放松。果然，姑太太恍若无事地说着，却又说到了这里。

舒娥只是心中惕然，目不转瞬地看着姑太太和淑颜二人的举动神情。淑颜却显然对这位一直敬重的姑母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兀自不能理解，茫然叫道：“姑母……”

姑太太只是若有若无地向舒娥瞥了一眼，对淑颜的惊讶和不解似乎全然没有察觉，依旧面带笑意地说道：“你母亲冯氏长得很漂亮，你父亲的妻妾要数她最美，你父亲待她也是极好。只是那时你还小，不过四岁，恐怕已经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吧？”

淑颜点了点头，眼中的疑惑之色也渐渐减了下去。

“曾经我很感谢你母亲，虽然她出身不高，却是十分美貌，更要紧的是，她几乎得到了你父亲的全部欢心。不，就是因为她卑微的出身，我才更应该感谢她呢。你想那廖碧琪，好歹也是大家出身，却输在你母亲手里，你说她生气不生气？”姑太太的言辞愈加肆无忌惮，声音也越发清亮，只是她那一种端坐含笑的神态，却是让人不敢发作又不能轻视。

“淑颜，你说，姑母该不该高兴，该不该感谢你母亲？”姑太太的高兴被她的声音说得活灵活现，扑面而至。连舒娥也被她这样的语气所感染。

淑颜脸色微沉，实在不知姑母是何用意。只是看姑太太的神色似笑非笑，有几分真实，又有几分说笑，只得轻声喊道：“姑母……”

【注】节同时异，物是人非，我劳如何：&nbsp；出处三国，魏曹丕《与吴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