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你敢这么做,也算歪打正着。换作是我,肯定又是另一番景象。”吴煌丢给陈浮生一条毛巾,满是感慨。
“不说这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胖子其实蛮可爱,真被我歪打正着成了谈得来的哥们,到时候请你喝酒,又欠你一次人情。”陈浮生豪爽道,坐在吴煌身边,将弓放在膝上,他绝不会轻易将弓箭随地乱放,在张家寨他和富贵的扎抢和木弓牛角弓,肯定是最纤尘不染的物件。低头摸着制造精良的现代弓,陈浮生会心笑道:“吴哥,你见识过富贵的拳脚,不过他最擅长的还是拉弓,巨大一张牛角弓,那傻子14岁就能拉八分满,18岁就拉弓如满月,啧啧,那劲道,就是头300斤一身油渣子的大野猪,射中了脖子,也一样给富贵射通透了。”
吴煌看着陈浮生很难得孩子气地伸出两只手比划牛角弓的庞大,也开心一笑,谁都可以不清楚陈富贵的力道,被一记贴山靠撞到医院病房躺了将近半年的吴煌肯定深有体会,他下意识揉了揉其实已经不再疼痛的胸口,满眼惊艳狠狠点头道:“能想象。”
陈浮生继续望着膝盖上那张起初很想给富贵买一张后来断了念头的复合弓,笑道:“小时候我是个病秧子,不喜欢出门,因为在村子里我们是外姓,不讨喜欢,不招待见,偶尔几次闷慌了出门总是被差不多大的兔崽子骂野种,打又打不过人家,张家寨的孩子当时也不兴对骂,俺们农村的孩子脸皮也厚,骂了也不痛不痒,所以我就不喜欢出门,富贵说要多晒阳光,我死活不肯,他就让我骑在他脖子里跑出家门,我抓他挠他都没用,最后实在没法子,我就尿他一身,这傻子也不介意,张家寨很早就把他当傻子,现在想一想我才是罪魁祸首,你说他装傻装了二十多年也不假,但我是真觉得他傻,缺心眼的傻。”
吴煌很好奇陈浮生和陈富贵这对兄弟的童年和少年是如何坎坷的精彩,想到年幼陈浮生在陈富贵脖子上撒尿的景象,吴煌不禁哑然失笑,陈浮生不失灵气的狡黠果然是早早就有的,而不纯粹是被城市这头钢铁野兽逼出来。
陈浮生吐出一口气,使劲揉揉脸道:“富贵前两天打电话来说要去藏省,我开心啊,我起初让他参军还怕他在张家寨一样受窝囊气,现在看他跑来跑去,也当上了中尉,心里负罪感就减轻很多,耽搁了他将近27年,总算能让他一个人睡一张大床,穿不被我穿过的新衣服。”
吴煌唏嘘,默不作声。
“吴哥,你说再过几年,富贵能再升两级吗?我知道中尉已经不小的官了,但要是能拼搏出一个校官军衔,那回到张家寨,还不把那群怂货犊子吓得屁滚尿流。”陈浮生从不掩饰他的虚荣心,他到城市里卖了命勤恳打拼就是为了能过上好曰子的同时扇张家寨几个大耳光,衣锦还乡一直以来就是他很大的野心。
“既然你说富贵去了藏省,那三年内做上少校肯定不算太难,不过做将军肯定不现实,没谁能在40岁前当上少将。起初听到沈阳和燕京军区的朋友两眼放光说起东北虎特种大队出了个新兵王叫陈富贵,我就猜是你哥,果然没错。”吴煌笑道。
“可惜娘看不到了。”陈浮生轻声道,点了根烟。
樊老鼠在箭馆角落像一个古代卖唱的卖艺人,拉着二胡,轻轻唱着“一曲梅子黄时雨,铁板琵琶红玉牙。两曲将军白发红颜老,白发哭送黑发人。三曲清明肝肠断,黄泉路上有谁陪?”
离开箭馆坐进奥迪a4,樊老鼠似乎觉着没唱过瘾,刚坐在副驾驶席上拉二胡唱了“一曲梅子黄时雨”,就被陈浮生打断,笑道:“别唱这么晦气的曲子,听着别扭,你来点别的。”
“要不来曲扬州十八摸?”樊老鼠咧开嘴笑道,因为缺了半颗门牙笑起来格外醒目。
“成啊。”陈浮生点头道。
樊老鼠本就是市井里混迹的大俗人,唱起十八摸毫无凝滞,格外动情,似乎真惦念起了哪位不曾放下错过姻缘的女子,一曲本该荤味十足的十八摸也被他唱得肝肠寸断,字字锦绣。陈浮生本来就不喜欢流行歌曲,京剧和昆曲倒是很钟情,车里头都是一些类似京剧黄梅戏的碟子,但现在觉着还是比不上樊老鼠不拘一格的野曲。
就在十八摸结束的时候,柴进之揣着一套三枚象牙雕鼻烟壶正式离开南京。
“二狗老弟,为什么你信任吴煌这种大少爷,反而两次三番试探孙润农这种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樊老鼠疑惑道。
“在大山里跟不是你死我就是我亡的凶残畜生面对面较量次数多了,就大致懂得怎么看待身边的大棋子小卒子,都是逼出来的本事,大半靠直觉。”陈浮生轻声道,本不想说这一茬,但念在一曲十八摸的份上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只是依旧没有细说。
樊老鼠点点头,道:“如果我死了,这把二胡帮我隔三岔五拉一把。”
陈浮生摇头道:“不会的,这几天我做了那么多套子,你一个一个看在眼底,别总说晦气话。”
万事俱备,各自步步为营的双方都只欠东风。
鹿死谁手?到最后小心谨慎的陈浮生和怒意滔天的龚红泉终于确实只能是不死不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