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她知道,刚才在出租车上,叶欢那张脸有多么恐怖。吓人。
看着叶欢一脚跨进包厢。跟在他身后的沈睿脸上忽然露出一丝阴沉的笑意,寒意森森的目光盯着叶欢的背影,就像草原上的狼盯住了一只绵羊一般,凶狠恶毒,杀机毕现。
进了包厢,叶欢将从餐厅打包出来的那瓶罗马Montrachet摆上了茶几,叫服务生打开酒,拿了四个红酒杯,四人一起碰了一杯。
叶欢的心情很不错。从被高胜男拉出来请客吃饭一直到现在,除了刚刚冤枉huā掉的二十块钱小费,便没再huā一分钱了,省钱的感觉其实比赚钱更有成就感。——不得不说,身份地位虽然改变了,叶欢的格局仍旧是那么的狭隘,已然是亿万富翁的他。如今huā起钱来还是跟买菜的老太太一样锱铢必较,抠门到家了。
到哪儿都有人请客,上流社会的人管这叫“面子”叶欢的理解却是……哥的这张脸是不是可以当银行卡刷了?
刘总派人送了几样时令水果,零食和几瓶叫不出名字的昂贵红酒后。进来打了声招呼便很恭敬的离开了。
林姗一直没跟叶欢和高胜男聊过,表情永远一副清冷的样子。进了包厢便自顾自的走到点歌器前,给自己点了两首歌唱了起来。
高胜男静静坐在叶欢旁边,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红酒杯,美丽黑亮的眸子不时掠过叶欢的脸,露出深深的担忧。
包厢里,林姗娇甜动听的歌声如泉水般缓缓流淌,沈睿端着酒杯坐在叶欢旁边,笑着与叶欢碰了一杯,道:“2万美金的酒喝起来果然味道大不一样,你小子品位挺不错呀,连便宜都占得这么高雅。”
叶欢干笑道:“哪儿来的品位呀,刚才餐厅里就数这瓶酒卖得最贵,我是哪瓶贵就拿哪瓶,跟高雅真的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沈睿哈哈大笑,指着叶欢道:“你呀,是个真小人的性子,我可不是骂你,如今这年代,真小人远比伪君子可爱多了。”
叶欢眨眨眼,笑道:“堂哥是真小人还是伪君子?”
沈睿楞了一下,苦笑道:“你是我亲兄弟,我也不瞒你,说真的,年少时读过不少圣贤书,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真君子,然而身在官场这些年,多多少少沾了些官场的坏毛病,现在的我,恐怕已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了。”
叶欢哈哈笑道:“一个人能坦言自己是伪君子,说明他伪得还不够彻底,用句场面话来说,你这个同志还是可以挽救滴……来,堂哥,我们为你这样不纯粹的伪君子干一杯。”
沈睿笑着与叶欢碰杯,轻抿一口,笑道:“听你话的意思。你好象对真小人和伪君子很有好感?”
叶欢敛了笑,认真道:“真小人,伪君子,至少他们都活在红尘里,在这滚滚浊世中浮沉,奔波,不论为人处世如何自私自利。为了利益如何的不择手段,至少他们为自己而活,相比之下,那些至纯至善或大奸大恶的人,便让人很讨厌了,因为他们活得不真,一种仿佛是从天堂栽下来的,另一种又仿佛从地狱里冒出来的。总之,他们不属于人间,不是我们的同类。”
沈睿端着酒杯发了很久的呆。
叶欢这番对小人和君子的理解,让他对叶欢的了解也渐渐多了一些。
真小人,伪君子,这个话题真有意思,沈睿的嘴角渐渐浮起几分谁也看不懂的微笑。
如果真小人和伪君子斗了起来。谁会赢呢?
这个悬念想必比刚才那个话题更有意思吧?
…………
…………
包厢里的气氛很和睦。几杯酒喝过以后,叶欢和沈睿的关系愈发亲密了,至少表面看上去很和睦,现在的二人看起来委实像极了一对亲密无间的兄弟。
大家各自应景似的唱了几首歌,正谈笑喝酒之时,包厢里的灯光忽然一暗,接着硕大的液晶电视屏幕上,却开始放起了电影。
拿着话筒正唱得开心的林姗楞了一下,道:“咱们来唱歌。没说在包厢里放电影呀。”
沈睿有意无意瞟了叶欢一眼,目光很阴沉,口中却叹着气道:“这个老刘,办事越来越不靠谱儿了,他这是搞什么呀……我叫人去问问。”
刚站起身,叶欢却笑着摆手道:“堂哥,算了。正好大家唱歌唱累了,看看电影解解闷儿也好。”
沈睿顺势坐了下来,笑道:“你倒好说话,那就看看吧。”
包厢的电视屏幕上,电影很快上映。
画面有点粗糙。好象是纪录片,粗糙中透着〖真〗实。镜头有些摇晃,片头一串英文过后,屏幕上便出现了气势颇为宏伟磅礴的战争场面。
似乎是近代战争,一开始便是一场抢滩登陆战,无数扛着长枪的士兵从登陆艇跳进冰冷的海水里,天上的轰炸机低沉的轰鸣,不停将一颗颗重磅炸弹抛下,滩头不断听到攻守双方士兵们的惨叫声。
沈睿笑道:“原来是战争片,叶欢,你是军人出身,应该很喜欢看这个吧?”
灯光昏暗的包厢里,谁也没注意到叶欢的脸色又渐渐开始发白,眼睛紧紧盯着电视上的战争镜头,嘴唇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着……
随着战争场面层层推进,镜头也从宏观整体渐渐转移到微观的细节上,导演仿佛刻意想表现战争是多么的可怕,于是镜头里的那些士兵们一个个前赴后继向前冲着,高爆子弹打在冲锋的士兵身上,很多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躯便被打成了碎片,那一团团的血肉和脑浆在滩头堆积成一片,蔚蓝的海水已染上了一层猩红的血光,攻守双方仍旧豁命相拼,歇斯底里的嘶吼都仿佛带着一种深沉的绝望……
叶欢的身躯开始颤抖,颤抖得很明显,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瞳孔却剧烈的不停缩小,放大,眼球充血变得通红,眸子里散发出一股疯狂灼热的光芒,令人惊骇。两只拳头紧紧握着,指骨间的关节握得啪啪响动,因太过用力而剧烈的抖颤着。
高胜男一直在留心叶欢,她是第一个发现了叶欢的不对劲,急忙抓住了他的胳膊,焦急道:“叶欢,你怎么了?怎么了?”
叶欢没说话,牙齿却咬得格格作响,眼中疯狂的光芒越来越盛,充血的眼球仍旧死死盯着前方的电视,通红的眸子流露出一种妖异的邪光。
“叶欢他怎么了?”沈睿仿佛也吃了一惊,急忙打开了包厢里的灯,神情急切的摇着他的胳膊。
高胜男急得眼泪都下来了,飞快的摇头道:“不知道,刚才吃过饭便有些不对劲,现在好象越来越严重了……”
沈睿当即掏出了手机:“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话音刚落,一直沉默不语的叶欢忽然暴跳起来,整个人已陷入了疯狂状态,飞起一脚将身前的红木茶几踢得粉碎,脖子暴着青筋嘶声大吼道:“杀!杀!杀!”
连喊三个“杀”字,叶欢粗鲁的推开沈睿,发了疯似的跑了出去。
“叶欢!”高胜男吓得心神俱裂,哭着追了出去。
包厢里,沈睿和林姗却没有任何动作。
林姗吃惊的看着沈睿,樱红的嘴唇蠕动几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沈睿慢慢的坐下来,看着电视里仍旧播放着的残酷战争画面,他淡淡一笑,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好酒,果然是好酒,直到现在我才品出这酒的滋味儿来。”
林姗瞪着美丽的双眸看着他。
沈睿旁若无人的又抿了一口,如同轻狂不羁的书生一般,手指轻轻敲着膝盖,漫口吟哦出一句古诗。
家世学识不俗的林姗立马便听出了这句诗的出处,唐朝才子邵谒的《少年行》。
“丈夫十**,胆气欺韩彭。报仇不用剑,辅国不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