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手一拽,拽住了一旁看热闹的段无忌,顾青道:“你去挨打。”
说完将段无忌朝前一推,段无忌趔趄几步,恰好落在女眷人群中。
段无忌生来瘦弱文静,典型的书生模样,无论体格还是外貌,看起来都比李嗣业那杀才好欺负多了。
还没等他回神,女眷们一阵棍棒铺天盖地落在他头上身上,段无忌大惊,急忙抱头蹲下,相比李嗣业的待遇,段无忌此刻心理落差极大,忍不住抗声道:“尔母婢也!凭啥!”
后面的李嗣业和刘宏伯乐了,李嗣业大嘴一咧,笑道:“所以说书生不顶事,你们欺负他算啥好汉,要揍冲我来。”
二人上前将段无忌护在中间,女眷们又吓得花容失色,打是不敢继续打了,扔了棍棒掉头作鸟兽散。
房琯失魂落魄地站在车辇旁,一脸的木然,脸颊偶尔还抽搐几下。
好好的婚礼,被这位郡王搞成了什么样……严肃庄重的周礼大婚,流程被搞得稀碎,堂堂礼部尚书主持的婚礼,成了这模样,百年笑柄怕是免不了了。
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下婿”流程勉强走过,在房琯的引领下,顾青被簇拥着走进张府大门,踏在柔软的红地毯上,一直走到前堂。
房琯大概有了破罐破摔的心态,扬着嗓子高唱贺词,至于顾青是否按流程一丝不苟地执行……这个,不强求了,这该死的一天赶紧结束就好。
接下来便是拜见女方长辈,张九章满面红光,含笑坐在高堂上,张拯夫妇低调地坐在他身侧,顾青老老实实跪拜长辈。
张九章朝顾青挤了挤眼睛,然后端起长辈的架子肃然道:“顾青,怀玉是我张家掌上明珠,从今以后便与你结为夫妻,夫妻当互敬互爱,相携一生,你虽贵为郡王,亦不可对结发妻子有丝毫不敬……”
顾青唯唯应命,心中暗暗叹息。
哪敢不敬,怎能不敬,你家闺女一根小拇指大约能碾死我,嗯,我亲生父母调教出来的好徒弟,严重怀疑他们在很多年前便布了一手好棋。
接下来张拯也端起架子教诲了几句,大抵都是一些威胁挑衅之辞,用比较文雅的方式表达出来,翻译成大白话不好听,比如若是欺负我女儿,我必将你腿打断之类的,非常温馨感人。
拜过长辈之后,顾青便在女方亲眷和傧相的簇拥下,来到后院张怀玉独居的阁楼外,按规矩此时应作催妆诗了。
催妆诗是婚礼必须走的环节,当然,仅限于中产阶级以上的人家,那些目不识丁的百姓成亲是不可能作催妆诗的,顶多由赞者在旁临时抄袭一首算是走了过场。
作为曾经名满长安的大才子,顾青当然不能抄袭别人的催妆诗,至少不能抄得太明显。
此时阁楼下人群拥挤,男女双方的傧相女眷都纷纷盯着顾青。
顾青面前那扇阁楼木门紧闭,阁楼窗棂边,一道熟悉的身影若隐若现,仿佛隔着窗棂在偷偷地看着他。
在一众女眷的催促声中,顾青终于“作”了一首催妆诗。
“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念毕,周围一阵赞叹声。
顾青脸色毫无波澜,甚至有点得瑟。是我作的,不是抄的,不信你把原作者叫来对质。
催妆诗念毕,阁楼木门吱呀一声响,门开了。
红装吉服头遮盖头的张怀玉被张怀锦和几名丫鬟搀扶出来。
顾青的眼中忽然有了唯一的光。
多年以前,那个白衣胜雪,坐在房顶独自饮酒的潇洒女人,那个留住在石桥村不走,总是为自己化解危厄的女人,那个不管善恶黑白,总是默默地在他身后为他悄悄铺平一切道路的女人。
这个女人,今日终于成了自己的结发妻。
世人皆羡慕张怀玉的好运,她被明媒正娶,嫁给了当今世上最有权势的男子,可只有顾青知道,真正好运的是他,此生何其有幸,能娶这样的女子为妻。
女眷们簇拥着张怀玉走到顾青跟前,张怀玉蒙着盖头,看不见她的模样,但顾青知道,盖头下面,一定是一双满眼都是他的温柔眼眸。
迎出了新娘,按礼制还要去张家祠堂拜祭张家祖先,也算是介绍佳婿给张家祖先认识。
众人来到祠堂,张家长辈早已等候在此,张九章和张拯夫妇神情严肃站在祠堂前,顾青和张怀玉并肩按规矩遥遥向祠堂跪拜。
最后房琯终于再次出场,展开了圣旨,众人皆跪拜,房琯语调悠扬地宣念圣旨,钦册张氏怀玉为蜀州郡王正妃,并加封张怀玉之父张拯为银青光禄大夫,赐金鱼袋一,迁升梁州刺史。赐顾青黄金千两,丝帛千匹,貂氅山参东珠等名贵礼物若干。
众人闻听圣旨不由暗暗咋舌,这等圣眷隆恩,已是人臣之巅了。
顾青等人接旨后,终于在众人的哄闹声中,将张怀玉扶上车辇,接回自己的宅院。
张九章和张拯夫妇送出府门外,看着陌刀营魁梧的将士们护送车辇远去,至此亲迎的过程算是结束了,接下来便是顾家的婚宴。
古代谓“婚”为“昏”,意思是黄昏之时才算正式开始结婚礼仪,只不过权贵人家成亲的礼节太过繁琐,必须要从天没亮开始,一直持续整日。
车辇接上张怀玉后,一路仍是风光招摇,回到顾宅已是中午,张怀玉被女眷扶回后院暂时休息,段无忌被支使站在大门前知客,顾青趁机找了个偏僻地方补个觉。
睡了一个多时辰,下午时分,宾客开始登门,顾青不得不再次盛装出现。
顾青成婚是大事,虽然满朝文武看不清君臣之间胜负谁属,但毕竟不能得罪顾青,所以今日长安城的朝臣们倒是纷纷登门,有些根本没邀请且顾青听都没听说过的官员也来了。
黄昏时分,顾家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