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李钦载几乎能笃定,禄东赞没那么简单。
往东南方向又奔行了几里后,一名斥候匆匆迎面驰来,隔着老远李钦载都看到了他脸上的惶急之色。
“报!李县伯,前方有敌军踪迹,黑压压的大约两万兵马,在二十里外列阵。”
李钦载心头一沉,刚要下令再次改道,又一名斥候从后方奔来。
“报!李县伯,西北方向有敌军追来,大约一万兵马,皆是骑兵,敌军来势甚凶,离我军只有十余里。”
李钦载叹了口气,为了歼灭他这支兵马,禄东赞真的什么都不顾了,估摸吐谷浑境内所有的吐蕃军都被他抽调过来,以鄯州城为阳谋,给他布下了天罗地网。
虽气愤,但能理解。
李钦载这支兵马的存在,就是这场战争中最大的变数,将心比心,若换了他是禄东赞,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歼灭再说。
苏定方的正面战场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这支神鬼莫测的游击军,一旦稍微露出破绽被李钦载抓住,便会改变战争的结果。
骑在马上,李钦载四顾荒原,苦涩地叹了口气,道:“不出意外的话,四个方向应该都有吐蕃军了。”
孙从东抱拳,厉声道:“李县伯,末将愿领一支兵马死战,掩护李县伯突出重围!”
沉默寡言的宋金图也道:“末将所领骑兵,更适合掩护李县伯突围,死战而已。”
李钦载冷笑道:“你们真伟大,牺牲自己,成全他人,我成了衬托你们骁悍刚烈的绿叶是吧?你们都是英勇就义的英雄,我却成了抱头鼠窜的逃兵,呵!”
表情渐渐冷厉,李钦载加重了语气,道:“我李钦载虽然有点贪生怕死,但要我扔下袍泽兄弟独自逃跑,如此失德丧行的事,我还干不出来,逃回长安也没脸见天子,没脸见我爷爷和妻儿。”
“别废话了,要死战,便死战!”
李钦载左右四顾,见数里外有一座地势颇高的山头,于是手指山头方向,道:“咱们不跑了,踞此山而守,若是命好,说不定能等来援兵,若是命不好,袍泽兄弟皆在,黄泉路上一同作伴,也不孤单!”
旁边的刘阿四眼眶一红,老魏也露出决然之色,竟豪迈大笑道:“五少郎,此番能否活命,老汉没把握,我只能保证,老汉头颅被敌军砍下之前,五少郎还是完完整整,没伤一根寒毛。”
孙从东拔刀指向山头,悲怆道:“占据那座山头,全军备战,……死战!”
将士们纷纷举起了拳头,异口同声喝道:“死战!死战!”
绝境中本该低迷崩溃的军心士气,此刻却出乎意料地分外高涨,仿佛一粒火星溅到火药桶里,瞬间炸开了。
那股迎面袭来的炽烈的热浪,李钦载清清楚楚感受到了。
他的眼眶也禁不住发红,叹道:“都是大唐健儿,都是大好儿郎,我,实在对不起你们的父母妻儿……”
当李钦载率领众将士占领了山头时,四面八方派出去的斥候也纷纷回归了。
孙从东见斥候们归来,气得抬脚便踹,一个一个踹了个遍,踹完指着斥候们的鼻子破口大骂。
别人或许逃不出去,但斥候们分明有机会逃出包围圈的,可他们却傻乎乎地跑回来了。
一名被踹得踉跄的斥候梗着脖子直视孙从东,这一次他不害怕将官了。
“袍泽兄弟同生死,何以独遗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