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欠的钱粮可都是要还的,换句话说,就算今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国库还了去年的债后,仍是空空荡荡,无甚结余。”
上官仪的身子忽然往前一倾,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陛下封禅泰山需要耗费多少?”
李钦载苦笑道:“大概是个不敢想象的数字。”
“没错,封禅泰山,至少要耗天下赋税钱粮的一大半,不然你以为皇后为何要说各地官府须准备一年半载?你以为所谓的准备只是清街扫道,召集百姓跪迎圣驾么?”
“呵,陛下从长安出发,每日就算行百里,落脚之处必建一座行宫,随行者除了宦官宫女外,还有满朝文武,人数逾万,这一万余人每天慢吞吞地朝泰山走,每天要吃要喝,还要吃得精致奢逸,这笔数字又该多少?”
“更别说修建行宫,修建祭天台,修建各种登山的石阶,偌大的工程需要召集多少民夫,这些民夫吃什么喝什么?还不是官府给他们提供,如此算来,数十万民夫总该有吧?这又是一笔多么惊人的数字。”
上官仪摇头叹道:“举国之物力,就为了登泰山封禅,若是丰收盈余之年勉强还能支应,可近年来国库一无所入,反而还欠了民间不少钱粮,若还封禅泰山,老夫担心百姓不堪其苦,陛下的声誉也……”
“陛下说要封禅,朝中一片赞同声,他们都不是傻子,难道看不清现状?无非是明哲保身罢了。”
“刘仁轨宁折不弯,倒是直言不讳,可陛下的惩罚马上就来了,寻了个由头将他贬官,也是为了警告别的朝臣,莫逆了陛下的心意。”
上官仪摇头叹道:“这些年,陛下确实做出了不少功绩,可如今他却有些忘形了。”
李钦载沉默半晌,轻声道:“上官爷爷也不赞同陛下封禅泰山?”
上官仪还是没有直接表态,而是狡猾地一笑,道:“若是耐住心思再等几年,等国库慢慢充盈,等天下百姓恢复元气,陛下封禅自无不可,毕竟他的功绩是实实在在的,说来也够资格封禅了。”
“可如今,非其时也。”
李钦载眨眼:“上官爷爷何不效刘仁轨,亲自劝谏陛下?刘仁轨一人反对或许不足以让陛下清醒,但朝中若多几位如魏徵那般直言不讳的铮臣,想必陛下也会收回成命吧?”
上官仪老眼斜瞥着他,目光里充满了鄙视:“你为何不劝谏?”
李钦载矫揉地拂了拂发鬓:“……我还是个孩子啊。”
上官仪笑骂道:“你这个孩子比狐狸还奸猾,老夫跟你说了半晌,你真是一点也不肯松口。”
李钦载急忙摇头:“上官爷爷找错人了,晚辈的胆子小得很,夜里听见猫叫唤都会吓掉半条命,犯颜劝谏的事我可不敢干,粮食是国库的,命是自己的。”
上官仪失望地叹了口气。
李钦载心中却冷笑不已。
老狐狸算计到他头上了,以为几句话一扇,他就会像个热血又中二的少年一样,屁颠颠地奋笔疾书,上疏李治反对封禅。
呵,长得丑,想得美,当我是傻子吗?
李治的心思不说,封禅泰山可是武后的主意,李钦载好不容易跟武后的关系缓和一些了,又给自己找不痛快?
咬了咬牙,李钦载大义凛然地挺起胸,道:“为救天下苍生于水火,小子决定,陛下若封禅泰山,小子愿以私人名义向国库捐粮二十斤,以解苍生于眉睫之急。”
上官仪勐地吸了一口气,差点没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