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载又道:“各地官府已下了征召令,待春播结束,便征调关中各县庄户,为陛下修路建行宫,此次大约要动用民夫数十万,用时一年多,国库所费,每天都是一笔庞大的数字……”
李勣眼里露出几分笑意:“这些又与你何干?”
李钦载叹道:“往大了说,位卑未敢忘忧国,往小了说,周围皆是愁云惨雾的庄户,孙儿自己的悠闲日子没法过,所以,孙儿必须阻止陛下封禅。”
李勣表情一肃,喃喃道:“‘位卑未敢忘忧国’……说得好!你能说出这句话,想必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唐社稷。”
李钦载笑道:“说实话,真不是为了什么社稷,嘴里敢说‘社稷’二字的人,都是饿不着肚子的人,如果非要让孙儿伟大一次,我宁愿为了黎民百姓,他们才是真正的可怜人。”
李勣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深:“你打算如何劝谏陛下?”
“还没想到办法,所以孙儿想求爷爷一件事。”
“你说。”
“不知府里可有专门打听消息的部曲或下人,孙儿打算了解一下关中各地州县的人丁,土地,官仓存粮等情况。”
李勣想了想,道:“老夫尚有一些门生和部将在各地为官,待老夫去信一封,不日便可有回信。”
李钦载喜道:“多谢爷爷。”
随即李钦载一愣,好奇道:“孙儿这次又打算闯祸,说不定会累及家族,爷爷为何不阻止我?”
李勣哼了一声,捋须道:“天下唯有你一人在忧国忧民?江山是先帝和老夫等一干老将一刀一剑打下来的,老夫比你更不愿见江山毁了,陛下封禅,确非善政,你若不谏止,过不了几日,老夫也会上疏。”
李钦载迟疑了一下:“孙儿突然发现,自己干这事儿有点多余了……”
李勣乐了:“不多余,有事你先顶上,待你快被陛下剁了的时候,老夫再来救你。”
李钦载脑海里顿时冒出熟悉的影视剧画面,萧瑟的秋风中,自己一身囚衣跪在法场,刽子手正要一刀挥下,突然远处一声大喝:“刀下留人”……
画面戛然而止,李钦载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为了不让如此狗血的剧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李钦载决定……一定不要惹怒李治,不要给刽子手挥刀的机会,万一那声“刀下留人”喊迟了几秒呢?万一刽子手没收住手呢?
…………
离开李勣的书房,李钦载心里莫名多了一股底气。
不得不承认,亲情真的能给人以力量,李勣的认同,让李钦载更添了几分勇气,再无后顾之忧。
走到前院,李钦载正要招呼刘阿四离开,迎面走来一人。
李钦载定睛望去,却是老爹新纳的妾室赵道蕴。
赵道蕴仍是柔柔弱弱的样子,每迈出一步都仿佛被尺子量过似的,非常符合大户人家女人的教养,也不知为了进李家的门,赵道蕴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
抬眼见到李钦载,赵道蕴似乎有点吃惊,然后急忙垂下头道:“李县侯回来了……”
虽然名义上是李钦载的长辈,但赵道蕴从来不敢以长辈自居,在李钦载面前仿佛矮了一截,就连名字都不敢直呼,向来以官爵称之。
李钦载澹澹地点头:“府里的日子还过得习惯吗?”
赵道蕴有些吃惊,显然没想到李钦载竟会与她聊天,令她一时有些怔忪,下意识地左顾右盼,以为李钦载是在对别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