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客行一怔。按礼节海连这位男爵阁下好歹也该回个礼,但青年一张漂亮的脸上带着纯然而又肆无忌惮的无谓表情,显然在他心里没准就算张客行自报是皇帝老子他估计也不会放在眼里。他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干脆也免过了那些客套,开门见山地道:“先前听说王女殿边有一位异族男爵很受信任和重用,早就想同您结交,只是阁下神龙见首不见尾,这还是头一次能拜会您。”
龙容知道海连应付不来这些弯弯绕绕的客套,基本都放他一人在泰燕城中闲逛。自己则和其他侍从一起与北宏相谈联姻事宜,这两个月来海连倒是把哪家的戏好哪家酒香的酒香都摸了个遍,甚至在城南角还见义勇为救了一位被恶人欺辱的母子,说来也奇怪,过了几天海连去布庄取龙容定制的一条围巾时,居然发现那位母亲也成了布庄的缎娘,还又向他千恩万谢了一回。如此一来,海连当然和北宏的这些达官贵人们毫无交集。
海连摸不清对方只是来寒暄一番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只好马马虎虎地点了点头:“要跟我结交什么?”
“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虽然久梦城包罗万象,百种人居百种事,但实际上王权贵族们排外得很,”张客行的目光从不远处龙容的浅褐色的发丝上掠过,转回到海连的一双黑眸,“阁下是凭什么本事能在缇苏拥有一席之地的呢?”
海连很想说关你屁事,但他又怕自己骂了脏话会让龙容他们不好做,只能喉头微动答道:“我偶然救过王女殿下一命,运气好才被封了男爵,当然要尽心竭力报效殿下。”
“原来如此,”张客行捋了捋胡子,沉吟道,“这倒让我有些纳罕了……”
“纳罕?”
“这么一看贵国王女的经历实在丰富,幼年时被东州刺客绑架,成年后居然又被东州人所救,看来她或许是真与东州有缘呐。”张客行笑道。
这个笑容和政客们寒暄时的笑容别无二致,标准得甚至有些烂俗,海连撇撇嘴,有点不太耐烦与这人继续这样尴尬地交谈下去,他转回头,看向飞雪中正在努力点燃烟花引线的少年们,然而刹那间,他的目光猛地凝滞住了。
——这个人是怎么知道,龙容是被“东州刺客”绑架的?
他一寸寸转回头,名为张客行的男人依然保持着那个微笑,似乎并不意外于海连惊讶的表情,他直视着海连错愕的双眼,继续道:“男爵阁下,您其实心里很清楚,缇苏并不是你可以长久停栖的一块良木,这个国家并没有你的位置,你是误打误撞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海连抿起嘴唇。
烟花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倏地窜上高空,又在一声巨响中轰然绽开,北宏太傅的那张原本儒雅可亲的脸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下显得诡秘莫测。他再次开口,声音却被一声又一声的烟花盖过,海连只能在震耳的喧闹中,模糊地抓住几个音节。
“商海连,我们……观察……只有……才是你真正的归处。”
28.
这场辞岁宴在赏焰礼后便宣告结束,各国的使臣也纷纷对北宏君王送上最后一份祝词后各自离去。缇苏人没有守岁的习惯,龙容一坐进马车内便咕哝了一声困,脑袋一歪陷入了浅眠。
海连从赏焰礼结束后便一言不发,异常的沉默。他静静地看着王女泛着酡红的脸,直到马车即将驶入使馆时,他终于还是决定推醒了她。
男爵注视着王女醉意朦胧的双眼,一字一字低声道。
“龙容殿下,我们好像有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