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一脸为难:“完了,我教的好苗子毁了。”
为了证明我其实没有被毁,实则还厉害得不得了,我耍了套刚想起来的剑法,师傅一高兴,将我的宝剑还给了我。剑鞘古朴,剑体泛着耀目的冷光,握在手中时发出的嗡鸣声似在与我呼应。
这是师傅传我的第一件法器,我记得它的名字:乾天。
师傅很欣慰,看着我频频点头,笑容越来越大:“还好,还好。”
我握着剑迎风而立,清风拂面,系在头上的发带在我脸上拂过,我觉得我这个样子应该有些帅,但其实我这会感觉有些冷,打了个寒战,抱着膀子在师傅不及反应之时回了屋子。
小师妹……她去哪里了呢?为什么不回来呢?
我日日苦练功法,记忆恢复得倒也是快,就是对我那小师妹的记忆有些恍惚。似乎那关于她的记忆对于我来说格外的复杂,复杂到一时间有些理不出头绪。
虽如此,但她那萤白的手指;白晰的脖子;纤细腰身处系的一根打着蝴蝶结的白纱带;水红色丰润的唇;乌黑若瀑布般的长发;长发上插的那支木头簪子……全都那样清晰,清晰过我记忆中所有的其他事,其他人。
那木头簪子是我送的,她似乎很喜欢,日日都戴着。
十年了,她如今怎么样了呢?
后来,师兄再次回来了,那些对着师傅我不好意思问的事我向他打听了。师兄沉默了许久,叹了一口气:“你小师妹……她嫁人了。”师兄的这句话说完,我便觉得心口猛的一痛,痛我有些窒息,呼吸像被堵住,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心一下空了一块,像是有什么从那里泄了出去,他后来又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楚。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个画面,漫天花海,我那小师妹着了一身白衣衫,头发用我送的木簪子随意簪着,泼墨般的长发衬得她一张小巧的脸越发的白净。
她娇娇俏俏地站在花海那头,这天上地下只有她一人在我眼中,那种感觉我此时已明明白白,原来那是一种叫做‘心动’的感觉。
小师妹的面目一瞬变得清晰,我一直看不清的眉目放大了似的出现在我脑海里,每一个回眸,每一次眨眼,凝视我的时候,噙着笑意时睫毛的轻颤……又黑又亮,若清泉般干净漂亮的一双眼睛,真的……很好看……
我那个时候原是想告诉她我的心意,那是已藏不下去,快要溢出胸腔的感情,可是却错失了那个良机。
或者,我可以再早些时日告诉她的。可是我总在怕,怕她未忘记伤心往事,怕她觉得我唐突,怕她其实对我没有那种意思,怕因为有些话一说出口便会失去她。所以我竭尽全力去隐藏去掩饰,可对她的爱意却是越来越甚,直到我再也压制不住。
世事弄人,我竟与她错失了十年之久……十年,我肉身未变,记忆混乱,功力全失……十年,她又变作了何模样?十年来她从不知我对她的心意,又怎么会在这山上孤独终老……
这一天,我刚劈了柴,师傅说山下有贵客到,让我去捉几条鱼回来。待我捉了鱼回来已是一身狼狈,捞起衣衫的一角,河水顺着衣角往下滴,颇有节奏。
刚走出林子,我看见木头墩子旁站着两个背对着我的人,其中那个姑娘的背影让我的记忆翻腾起来,一时无法静止……纤细的腰用一条白纱带系着,若瀑布般的长发随意挽起,插着一根木簪子,我送她的木簪子。
大约是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她转过身来。萤白的肌肤,水红的唇,琼鼻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霎时放出让人无法忽视的光彩,那汪清泉般的眼睛里流出泪来的同时是她飞奔而来的身影,就在我的情绪还未平复下来时扑进了我的怀中。
耳边是她好听的声音,今日却带着哭音,泪水浸湿了我的衣衫,她不住地低语:“师兄……”
半晌,我才止住了想抱住她的冲动,抬手抚着她颤抖的双肩:“……知了。”
目光不得不看向随她同来的男子,他已转身看向这边。我这才看清,哪里是两个人,分明是三个人。俊美无涛的男子是泽弘,他手中抱着个不足两岁,玉雪可爱的女娃娃,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与知了如出一辙。
虽然止不住的心痛,但这样,很好。
知了回来的日子里我圆了吃烤兔子的梦,果然与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让人怀念。
朗月之下,她还是又乖又娇并没有什么变化,可见泽弘将她照顾得很好。她看泽弘的眼神与看旁的人都不一样,那之中的神采大约与我看她时一样,只是她不需要伪装,而我需要。
她很幸福,这样,很好。
知了走后我想了许多,人生不如意十之有八九,而情之一字应当只占了其中一小部分。我算不幸吗?应当算不得的,试问有谁人还能如我一般死而复生?试问有几人能得人生死相随?能得人以寿命相换?如此,我是极幸运的了。
师傅说我能死而复生多亏了我那小师妹,虽说再没有机会将想说的话说出口,可我的命已不是我一人的了……我这条命,有师傅的,有先祖的,也有我再无法对她说出那个字却永远刻在心头的小师妹的……我只能好好的,至少要看起来好好的……
师傅的意思是,师兄闲散惯了,孟焦教需得交到我的手上。我想,若是没有遇到知了,我这一生便是如此了,而如今,知了与我不过是如此的缘分,我的一生便也是如此了。
山中不知时日过,乾天在我手中越来越称手,师傅与先祖的目光中尽是欣慰。只有我知道自己心中藏着一个人,她会伴着我日日夜夜在这人世继续走下去……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