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数月以前,我听闻吴勉初的孙子吴灵玉从将军府逃出,复仇之心重新燃起,我在林中趁乱掳走了吴灵玉,也许是数十年平静的生活洗去了那一份仇恨,在抓到他之后,我竟然不忍心下手了,便将他关在一处房子之中,任其自生自灭,只是没想到这小子聪明无比,采摘树上的野果充饥,竟然活了下来,还从屋子里逃了出来,被你遇见了,便有了那夜你在树林之中遇见了他。”
听完了李砚秋的一番讲述,穆灵对这一段前尘往事有了一些了解,她叹了一口气,略带感伤,说轻声道:“没想到发生在到李前辈身上的故事竟是如此的凄惨,对了,那位皇子后来怎么样了?”
李砚秋一怔,很显然,他没想到穆灵竟然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此刻,他盯着穆灵,仰天长叹了一口气,目色凄然,说道:“小皇子的下落,我也不知道,或生或死,皆是天数,只是我记得他右手虎口位置有一颗黑痣。前几日与龙贤弟在客栈下棋之时,见到一个使剑的少年,右手虎口位置有一颗黑痣,倒是有些神似。唉,不可能!是老夫多想了,世间这右手虎口生痣的人千千万万,且那孩子被抛弃在荒野,想必也逃不出那豺狼虎豹的血口,唉,倘若那孩子还活在世上今年应该有二十岁了。”
听了李砚秋这一席话,穆灵猛然记起易未忆的右手虎口位置也有一颗黑痣,脸上不由得又流露了悲伤的神色,却不知李砚秋口中所言那日在客栈所见之人正是易未忆,命运总是捉弄人,相爱的人近在咫尺,却误作了阴阳永隔。
见穆灵面色沉重,李砚秋淡然一笑,在他的眼睛里再也看不见一丝悲痛,他轻松的说道:“穆姑娘不必替老夫悲戚,我心中已无仇恨了!”
李砚秋的语气轻轻淡淡的,似乎真的忘记了仇恨,突然,他目光如炬,盯着穆灵的右手,说道:“穆姑娘,右手受了剑伤,使不得剑,那多可惜啊!如果执意报仇,那将是以身犯险。”
一提仇恨,穆灵面色凛然,语气坚决,说道:“李前辈能对于血汗深仇能够淡然处之,晚辈是在佩服,只是这海天之仇,若是不报,我难以安寝!”
李砚秋本想劝穆灵放下仇恨,却见穆灵态度坚决,每谈及仇恨时,皆咬牙切齿,也就理解了她的处境,他对穆灵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在为姑娘做最后一件事情吧,来,扶我起来!”
李砚秋让穆灵扶着自己起来,走到一处房子里,在一个落满灰尘的角落了,取出一本书,看那书名,让穆灵惊叹不已,正是《经脉鉴》,天下医学奇书《经脉鉴》!
李砚秋轻轻一抖,将书上的灰尘掸去,铺展,翻开,又让穆灵撩起右手衣袖,一番推拿过后,又取了银针,在右臂上几处要穴下针,渐渐的,穆灵的右手竟能活动了,看来李砚秋这续经接骨的医术果然奇妙。
过了一阵,李砚秋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他强忍住疼痛,取来一张纸,蘸墨,提笔写了一张药方,交到穆灵手中,叮嘱道:“按照此药方去药铺抓药,捣碎敷在伤口处,三天之后,即可完全恢复。”
穆灵拿着药方,想到自己伤愈之后便可报仇,喜不自胜,而此时李砚秋却已经奄奄一息,竟倒在了地上。
穆灵忙叫龙吟啸帮忙,两人合力将李砚秋扶到床上,穆灵失声叫着,忧悲的情绪一时难以控制,李砚秋缓缓的睁开双眼,此时已经虚弱不堪,他盯着穆灵,轻声说道:“穆…穆姑娘,你我相见即…即是缘分…,《经脉鉴》就由你收…收好…,切记…切记…不要落入奸人手中。”
他又将目光徐徐转到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龙吟啸身上,他凄然说道:“龙老弟,我…我对不起你,你坦诚相待…,我…我…我却隐瞒身份这么多年…,我并不恐惧死亡,只…只是遗憾…遗憾再也不能陪你…陪你下…下…下棋了…”
说完,双手垂下,双眼合上,身体变凉,再也没有醒来了。
鸟雀惊飞,风云变色,乌云堆叠,寒风猎猎,似有大雨将至。
此时,穆灵悲伤的哭着,悲痛欲绝,龙吟啸虽是一脸的悲痛,却也不过分流露。
已经是夜幕降临了,林间吹着晚风,寒鸦惨叫,地上的积雪还没有完全消融,凛冽的寒风吹得树木呼呼作响。
那声音凄婉哀怨,仿佛人悲惨痛哭的声音,像在奏响一曲生命的悲歌。
龙吟啸站立在一旁,面无表情,宛如木头一般,而穆灵悲惨的低声哭泣,将场面里悲情的气氛无限加剧。
无论多凄厉的叫声,也叫不醒李砚秋已逝的那一缕亡灵了。
当雨点渐渐下起来时,两人已经挖好了一座新坟。
李砚秋的尸体被放入了坟坑内,穆灵用手把泥土慢慢的合上,龙吟啸砍下一段粗大的树干,用剑削成一块木板,在上面慢慢刻字,他将刻好的木板立在合上的坟头。
在暮色四合的天空下,一座新坟默默的堆在大地上,坟头刻着一行字:
亡友砚秋之墓
穆灵停止了哭泣,周遭的世界变得沉寂了,只听得见呼呼的风声与树木沙沙的响声。
龙吟啸将斜插在坟前的剑拔了出来,又从取出穆灵带在身边的另一把长剑,他拉着穆灵看。
他举起剑耍了一套精妙绝伦的双剑给穆灵看,穆灵在一旁默默记着,一遍之后,龙吟啸抛下一剑,飞身离去。
林间就只剩下一人,一剑,一坟。
穆灵将眼角的泪水抹去,提着剑,一个人转身投入夜色的怀抱之中。
这时,风呼呼呼刮得更烈了,树沙沙沙震得更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