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率先寻到了璎珞口中的不寻常处,肃容问道:“你被鹰扬将军所救?当时鹰扬将军也在场?”
璎珞心中早有猜测,此刻见马氏如此问,心中又是一动,面上却一副诧异模样,似不明白马氏怎特意问这个,道:“是啊,当时鹰扬将军正从外办差回京,正清道行至食味楼,那食味楼便突然着火了。”
马氏闻言面色又变了变,众夫人们也各有猜测,心思不定,花厅中气氛正浮动,外头传来略重而急的脚步声,接着是丫鬟的请安声。
“世子爷来了,世子爷安。”
却是白氏的夫君定安侯府世子爷苏定功匆匆而来,花厅中都是女眷,他自然不好进来,在院子中便止了步,扬声冲里头道:“母亲,儿子刚刚得到消息,食味楼走了水,引得百姓四下冲散,惊了信王府明霞郡主的车驾,马惊了竟踢在了郡主心口上,侍卫保护不及,明霞郡主当场便殁了。如今四通街上都封禁了起来,诸位夫人和姑娘可先行在侯府中安置,待道路通了,儿子再遣人过来传话,母亲和诸位夫人无需慌乱不安。”
马氏闻言应了,苏定功才行了一礼,匆匆而去。
众夫人们原本听到这样的事情,都已无心在此吃什么席面,意欲告辞了,此刻听闻街上封禁了,倒只能继续留了下来。
她们虽不管男人外头的事,可也多少知道鹰扬将军和诚王一向不怎么对付,废太子之所以被废除,其中便不乏诚王的手段,如今鹰扬将军刚好到了食味楼下,这食味楼便突然着火,其中说不得便有些什么龌蹉。
只这些朝堂之事都不是她们该想该猜的,更不敢诉诸于口,一时间花厅中气氛有些僵持。还是马氏笑着道:“大家坐,便是今日傍晚四通街还不解禁,侯府也不会少了夫人姑娘们的一口饭的,铁定将诸位喂饱便是。”
诸夫人这才勉强说笑了起来,马氏便又吩咐苏瑛莺将姑娘们都带到西厢房去玩乐。
璎珞也随着姑娘们出了花厅,大家站在廊下往四方街的方向望去,果见那边只这会儿功夫便狼烟滚滚,极为骇人,一时间面色皆变,噤若寒蝉。
苏瑛莺招呼着众姑娘到了西厢房,姑娘们各自寻地方坐下,可却再没方才的欢快气氛,皆是带着些不安,坐在那里谁都不吭声。
别人不说话也就罢了,苏瑛莺做为今日下帖的主人却不好不说话,加之她到底是现代人,对明霞郡主也没古代人那么敬畏皇室,方才一时怕信王府迁怒侯府,如今却已没那么担忧了。
信王府要迁怒那也该迁怒那位什么鹰扬将军和诚王府才对,可和她们母女无关,她们怎么会想到郡主的车驾会碰上这种事,再说了,今日这么多客人都安全到达了,只郡主跟随的人最多,却还被自己王府的马儿给踢死了,那只能是明霞郡主的命不好。
故此苏瑛莺便笑着拍手道:“好了,好了,大家别这样,要不我叫丫鬟将等会要展示给大家看的那盆凤凰展翅给搬过来,咱们赏花可好?”
苏瑛莺说着便欲起身去吩咐丫鬟,太仆寺卿家的李璐却突然扬声道:“苏三,好歹你也和明霞郡主相识一场,如今她为了来参加你的宴席送了命去,你就半点不伤心?这会子还有心情赏花?呵,我们可没你这么心大。”
苏瑛莺之前正排行侯府第三,此刻她被李璐讽地面色几变,眼眶一红泪珠儿便传串的滚落了下来,道:“我自然是伤心愧疚的,可今儿我是东道主,若非见大家这般害怕难受,想着纾解姑娘们的情绪,我何于此……我费尽心思活跃气氛,安慰姐姐妹妹们,李姐姐不领情也就算了,又何苦这般……这般曲解我。”
见她哭的伤心,平日里头和她交好的牛馨芝和赵青青便责备地瞧了眼李璐,哄着苏瑛莺道:“莺妹妹不必过于自责,谁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依我看都是那个靖王世子的不好,他就是个煞星,有他的地方就得死人。明霞郡主就是被他给煞的。”
璎珞坐在一旁,听赵青青将过错就这么推到了秦严身上,一时愕然不已。岂料赵青青的话竟然很快就引起了诸小姐们的共鸣。
“青青说的对,就是怨那靖王世子,不然怎么刚好他回京,街上就起火了呢。”
“对对对,就是他煞的,我听说前些天靖王府后门抬出来一具尸首,说是修缮房顶时不小心摔了下来,竟然正好就磕在了一块从假山上掉下来的石头上,当场便头破血流没了气息,那泥瓦工修的就是靖王世子住的屋子。”
“真的吗?太吓人了,我也听说了,去年就有个老婆子在大街上走路时跌了一跤,刚巧靖王世子经过扶了一下,结果那老婆子没能走回家便暴毙在了路上。”
……
众姑娘们七嘴八舌的说着,璎珞听的目瞪口呆,一时间觉得秦严当真是个可怜人,只要什么人和他沾上点八竿子打不着的边儿,出了什么意外,就能被归到他身上去。真不知道是这些古代女子太过愚昧,还是说她们想象力太丰富。
璎珞正想着是不是替秦严分辨一两句,那边便有姑娘将火烧到了她身上。
“天哪,苏五姑娘不是说方才是靖王世子救了她一命吗,这么说苏五姑娘岂不是要危险了?”
那姑娘一句话,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盯向了璎珞,目光各种惊吓不安,甚至于坐在璎珞身边的两个姑娘还站起身来,往远处走了两步。只剩下王雪瑶依旧靠坐在璎珞的旁边。
“苏妹妹,你这会儿可觉着哪里不舒服了?”李璐率先瞪着眼睛开口问道。
璎珞见十多个小姑娘皆拿那种看稀奇东西一般的目光盯着她,一时间当真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啊,都挺好的。”
牛馨芝却一脸的狐疑,追问道:“是吗?没有头疼吗?心口疼不疼?再不然手疼脚疼什么的呢?”
璎珞失笑,摇头再度肯定的道:“我真的哪里都不疼。我觉着靖王世子也没那么可怕啊,见过他的人那么多,和他说过话接触过的人也不仅其数,要是都被煞到岂不是要尸堆遍野了。”
璎珞言罢,牛馨芝却不甘心,又问道:“你再和我们说说,那个靖王世子是如何救了你?”
璎珞尚未言,倒是旁边的王雪瑶抢先道:“还能怎么救?当时璎珞妹妹有我们将军府的下人保护着,不过是差点被人群挤倒,靖王世子及时驱散了人群罢了。”
牛馨芝便拍手道:“这不就对了,想必是苏五姑娘根本没真正接触到靖王世子这才不曾被煞到。”
她一言,众姑娘们纷纷称是。
璎珞自然知道王雪瑶方才那么说是为了自己的闺誉着想,便也未曾分辨,只道:“可是明霞郡主也没真正接触靖王世子啊,她怎么就……”
牛馨芝却冷哼一声,道:“你知道什么,明霞郡主皇亲国戚,总要到太后那里去请安的吧,又怎么可能没碰到过靖王世子,自然会有接触的,以前没被煞到不过是时候未到罢了,今日可不就应验了吗。”
牛馨芝的话当下便得了几个姑娘的肯定,璎珞算瞧明白了,这事根本就不是自己替秦严分辨两句便能行的,显然有些想法在这些姑娘们心中已经是根深蒂固了。
却不知秦严到底做了什么,竟然叫这些姑娘们误会至此,即便是从小被狼群哺育也万不该如此啊,还是说有人特意在传播这样的事儿,引导舆论?
璎珞正想着,李璐见她神情颇有些不以为然,便走近了些,冲她道:“苏五妹妹是刚刚进京,不知道靖王世子的事情才会说他不可怕,你若是知道了,便不会这样想了。”
璎珞瞧了眼点头不已的众姑娘们一时无语,只淡淡笑着道:“为何?”
李璐走到了璎珞旁边坐下,道:“你不知道吧,这靖王世子可是从小被狼群养大的,长到五岁时他跟着狼群跑到箭锐营的营地里头捕食这才被发现抓了起来,后来有人认出他来送进了宫中,听说他住在太后慈宁宫的当夜便咬伤了两名嬷嬷,吃了一个小宫女。那可是活生生的吃掉了啊,听说被发现时他正满手鲜血地抓着那宫女的眼珠子往嘴里嚼!”
李璐说着生生打了个寒颤,众姑娘们虽然听多了这些传言,可此刻听李璐绘声绘色的说着,还是忍不住三三两两靠在了一起。
李璐便又道:“自那日以后,太后便使人将靖王世子给关在了铁笼子里头,可就是如此,每天夜里还听到他狼哭鬼嚎的引颈对月狼叫不停,有次偷跑出来又咬伤了好些人。还有那些平日里负责给他送饭菜伺候的小太监,听说每一个月便要抬出来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李璐言罢,那边赵青青接口道:“这些都是真的,苏五姑娘还莫要不信。三年前,皇上秋猎时,我们可是亲眼瞧见诚王挽弓射箭时不小心露出了一截手臂来,上头有好大一块狰狞的伤疤,深可见骨呢,那就是十八年前被靖王世子给咬的,诚王当时还是二皇子,他受了伤,后来伤口还恶化了,连着发烧好多天,差点就去了,好些太医参与了当时对诚王的诊治,都知道此事的。”
牛馨芝也道:“这还不算什么,你当靖王世子何故到现在都未曾娶亲?却是他已经连着克死了三个未婚妻的缘故。”
连着克死了三个未婚妻?璎珞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也难怪这些官家小姐们这么惧怕秦严,古代人都是极为迷信的,未婚便死了没过门的妻子,这可当真是不吉利,秦严这还连着死了三个,事有一二难再三,他这么接连的死未婚妻是挺惊悚的。
那边赵青青却嗤地一声笑,道:“哪里就是克死的,头一个未婚妻宁国公家那位大小姐说的是出城上香时不慎跌下了山崖,可听说寻到尸身时,已经被野兽啃咬过……”
赵青青兴致勃勃的给璎珞和苏瑛玥几个刚进京城的姑娘介绍了秦严的三个未婚妻。
头一个赵青青着重说了那姑娘尸身被寻到时已经被野兽啃咬过,而秦严正养着一匹狼,暗示那国公府的小姐根本就不是意外落崖,而是秦严不满意这桩亲事,令他那狼咬死了人家小姐。
第二门亲事,说的是永威侯府的嫡长女,结果当下小定,原本活蹦乱跳的永威侯府嫡长女突然便暴毙了,赵青青着重讲了,这位小姐前一天还红光满面的参加了长公主府的赏花宴,可第二日一下定,次日这位小姐便成了一具冰冷的尸身。
第三门亲,说的是当时的礼部尚书邓家的嫡长女,还是皇帝赐婚,结果这位邓小姐接了旨意当天晚上,一个没想开竟然就一根绳子上了吊,丫鬟发现时也成了冰冷的尸体。而这位比前两位更惨,因为抗旨,其父礼部尚书被皇帝贬为庶民,一家子都被赶出了京城。
然后她总结了下众姑娘们一直的感想,那边是绝对不能和这位靖王世子扯上什么关系。
璎珞见苏瑛玥和苏瑛紫竟似信了大家的话,面色有些苍白,神情也极为惊骇,不由心中暗叹,果然是众口铄金。
而赵青青说了半天,嘴皮子都干了,显然不满意璎珞云淡风轻的神情,灌了一口茶,她才冲璎珞道:“五姑娘今儿和这靖王世子接触过,还是叫丫鬟给烧些艾叶水晚上兑进沐浴水中洗洗身子去去晦气吧,不然真倒霉了可莫怪我们大家不曾提醒你。”
璎珞实在表现不出害怕来,且她也不愿意和这些姑娘们一起往秦严身上泼污水,她根本就不相信她们口中说的那些事情。
璎珞尚未言,倒是苏瑛莺笑着扬声道:“我早便说了,这种事信不得的,什么克妻煞星多半都是无稽之谈,那靖王世子虽则没了生母,可父皇继母兄弟姐妹却都还在,算什么天煞孤星。若非靖王世子守护一方领土,咱们哪里来的这大好安定日子可过,正该敬仰这样的英雄才对,哪里能这般编排于人。毕竟空穴来风,咱们谁也没亲眼瞧见靖王世子咬人伤人的。”
璎珞听苏瑛莺这般说倒是忍不住盯着她仔细瞧了两眼,心道莫非这个苏瑛莺竟是认识秦严不成,怎这么维护于他,倒是一旁靠着璎珞而坐的王雪瑶凑近璎珞在她耳边低声道:“瞧见了吧,你这四姐姐最爱表现与众不同,哗众取宠。”
璎珞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而那边李璐本就不喜欢苏瑛莺,闻言便冷哼一声道:“当真是苏四姑娘高见,既是苏四姑娘敬仰这样的英雄,索性便禀了父母,嫁于这靖王世子好了,也算是一项功德。”
苏瑛莺面色一变,气的微咬双唇,红了眼睛,道:“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李妹妹不赞同我的话,我也没强要你信我,又何须这般往我身上泼污水,坏我清誉。”
说着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牛馨芝忙站起来瞪了眼李璐,劝着苏瑛莺道:“姐姐就是太善良了,咱们说谁点不好,姐姐都要维护两句,可这靖王世子当真不是姐姐所想那般,可真不是空穴来风。就说三年前,那次靖王府中给老太妃办寿宴,定国公三公子不知怎么的就和靖王世子生了些不愉快,靖王世子当下便让他的狼撕掉了张三公子的一条腿,这事儿满京城人可都瞧见了,当时我们都有随母亲到王府贺寿的,寿辰都因这事儿都没办完,宾客们便匆匆散了,这能是作假的?靖王世子守疆护土,我们也没不敬重,只这事情一码归一码,他确实有些个……反正我们只说他身上煞气重,人也残暴的很,又没说他别的。”
几个姑娘纷纷称是,苏瑛莺才止住了哭泣,起身福了福道:“倒是我不好,为这么点事争执,只那靖王世子当真容貌狰狞,非常可怕?我还没见过他呢。”
赵青青接口道:“可不就是容貌狰狞嘛,要不能整日带着张面具?连上朝都不曾取下来呢,听说当年他在箭锐营被抓住时和狼长的都差不多呢,脸早就被狼群抓的不成样子形同鬼厉了。”
“啊?常年都带着面具的吗?那他怎么吃饭说话啊?”一道惊异的声音响起,诸姑娘们瞧去却见开口的正是方才引出这个话题的璎珞。
赵青青瞧向璎珞,不由挑眉道:“不是说靖王世子救了苏五姑娘吗?五姑娘方才没瞧见?他那面具只掩盖了鼻子以上,嘴巴自然是露了出来的。”
璎珞眨了眨眼睛,面露回忆之色,蓦然拍手道:“对呀,我想起来了,是这样的,不过那我瞧着靖王世子露在外头的下巴嘴巴上好像和常人没两样,肌肤都好好的啊。”
赵青青却翻了个白眼道:“半张脸完好不代表整张脸没毁容啊,既然是带面具,自然是要将毁了的那部分遮盖起来了!”
璎珞点头,道:“哦,原来那狼群抓人时还选地方的呢,只抓上半张脸,不挠下半张,当真是有趣。”
赵青青被噎了一下,半响都不知怎么回话,心里也有些嘀咕。
确实啊,靖王世子的脸若真是被狼群抓伤了,没道理下半张脸却完好如初啊,她们自来便听说靖王世子毁容的事,从来都没有对此怀疑过,怎么就没想到这个问题呢,难道靖王世子没毁容?这怎么可能,没毁容他带什么面具啊。
赵青青想着,面上闪过恼怒之色来,瞪了眼璎珞,道:“你这人怎么那么较真呢,他若没毁容干嘛戴面具,难道带着那东西很舒服?”
璎珞却垂了头,道:“兴许是为了遮太阳呢……”
赵青青气结,抬手指着璎珞,道:“你!”说着却是一笑,扬眉道,“该不是靖王世子英雄救美,苏五姑娘心中起了不该有的想法吧?哈。”
说着她便怪异的笑了起来,苏瑛莺也惊地“啊”了一声,忙忙担忧地道:“五妹妹,你可不能犯了糊涂,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违背不得啊。”
璎珞见两人一唱一和闹的众姑娘都面带怀疑的瞧了过来,心中冷笑,面上却惊慌着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我今日连那靖王世子脸上带着何种面具都没瞧清,又有那么多下人跟着,怎么会……我是想着那靖王世子做了那么多可恶之事,可皇上怎么就没怪责过他呢?他这么得圣上的宠信,我们这般公然议论他,若是让皇上知道了,也不知道会不会龙颜震怒,连累了家人。而且……而且那靖王世子那般吓人,他要是知道咱们背后这样议论他……”
璎珞说着生生打了个冷颤,众姑娘们顿时便面色一变,一个个全闭了嘴巴,再不多言一句。
也是她们今日骤然听闻了明霞郡主的事情,一时间心神絮乱这才会失了方寸,大谈此事,加之靖王世子的事情早便满京城的流言蜚语议论多年了,大家私底下没少所这些事,所谓法不责众,也便在此事上胆子大了些。
如今璎珞一言,她们也确实觉出不妥来,纷纷都闭嘴禁言了。
王雪瑶却不由担忧而探究地望了眼低着头绞着帕子的璎珞,眼前再度浮现方才街头上时瞧见的惊悚一幕。
她找到璎珞时,当时璎珞正被靖王世子圈在墙角,两人靠的极近,一个身材高大挺拔,一个纤巧曼妙,远远望去好似拥在一起,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地当时两人都面带笑容……
王雪瑶正想着,外头老夫人的贴身丫鬟松枝挑帘进来,却是禀报道:“外头四通街已经解禁了,火势也已经扑灭,老夫人让奴婢来告诉姑娘们一声,免得姑娘们担忧害怕。”
诸姑娘这才大松一口气,而那边花厅中的夫人们经过此事却都急着回家,再没了留下来吃宴贺寿的心情,纷纷起身告辞,不到两刻钟功夫,花厅便只剩下苏家自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