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参见太尉”。韩奕进来拜道。他打量了一下室内有些异样的气氛,又瞧了瞧郭威脚下的火盆,王漆眼观袅袅观口,李重进与向刮二人撇着嘴站在一边。
“你有何事?”郭威问道。
“末将部下奉命寻找李守贞之子李崇刮,刚刚已经找到他的尸骸,但,”
“有话就说!”
“李崇之妻符氏,太尉可曾听说过?她是泰宁节度使、中书令、魏国公符彦卿之女,目前还活着,不知太尉有何示下?”韩奕小心地回道,他意识到郭威心情不佳。
郭威听罢,下意识地手抚额头,洗然道:“我到是忘了符家侄女”。
韩奕引着郭威去见符氏。
符氏已经换了一身素服,身形俏丽丰腴。遭此大变,脸色仍然苍白,几绺秀发垂在额前,更增添几份凄婉之美?她显然不是一位烈妇,更没有想随夫家一起殉葬的打算。
她本就是政治联姻的工具,未嫁时,如的父亲虽然宠爱她,但李守贞叛后,符彦卿为了与李家撇清干系,甚至没有给郭威打招呼,否则郭威早该想到河中城中还有这么一位。
韩奕呢?他就想到河中城有这么一位,当年在徐州时,他就提醒过符彦卿,李守贞与杜重威一起卖国求荣,早晚都没有好下场。但他追随郭威征讨河中时,却什么也没有说,直到大军就要攻进牙城,他才盯瞩熟悉牙城的徐世禄不要去顾抢李守贞头颅的功劳,一定要抢先入宅内。
符氏见韩奕毕恭毕敬地陪着一位中年大将来到跟前,屋外又有大批侍从身影,便猜到此人一定是当朝枢密使郭威。
“侄女拜见郭公!”符氏拜道。
“贤侄女免礼!”郭威又惊又喜,惊的是符氏居然能在乱兵之中得以保存,喜的是自己能卖给符彦卿一个老大的人情,遂又说道,“令尊符公,老夫一向尊敬,你能活下来,亦算是有神明保佑。待城中稍为安定,我遣人送你回母家,如何?”
“侄女乃叛臣家属,难缓一死,蒙郭公盛德,无以回报!但侄女误适孽门,嫁与叛臣之子有年,我与崇总是夫妻一场,愿郭公再降隆恩,让侄女收睑遗骸,作为永诀。若得郭公允许,来生当誓作大马,再报郭公大恩大德!”符氏再拜道。
郭威见她情状可怜,虽然未能随夫殉葬,又想到李崇刮自杀前曾杀尽亲属,不论老幼,何等的歹毒心狠,符氏这么做 亦算是不忘旧情,不禁心折起来,便道:
“那便如此!”
“谢郭公!”
郭威目送符氏远去的孑身背影,对着韩奕感慨道:“符家侄女处乱不惊,难得、难得”。
“将门之女,自然不比寻常人家的女子。”韩奕回道。
“但终究是一弱女子,在这乱世之中,又有几家得以瓦全?”郭威捻须道,“自李守贞公然谋反以来,符公在充州倒是安静得很,要不是你来回报,我都忘了他女儿是李守贞的儿媳呢”。
“魏国公历经数朝,虽然在沙场上纵横挥阖,但在藩时却比较低调。李贼据河中谋反,他撇清还来不及呢,哪敢向太尉求情?。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老夫眼里分得清是非。”郭威自负道,“今日我搜得李贼与诸藩结交的书信,到是没有看到符公的名字。我既然不问他人,又何必与符公过不去呢?”
韩奕暗自心惊,藩镇节帅与李守贞交通来往,此事他有所耳闻,却不知有幸被列入郭威望名单的,到底有哪几位。他很想乘机打听一下郭威的口风,只听郭威吩咐道:
“河中已平,更不必说永兴、凤翔,老夫不日就将率师凯旋还京。刘词、白文河、扈彦何等人也都各自要还镇。左右无事,明日你亲自带人护送符家侄女回充州,好让符公安心。至于义勇军,就暂让呼延弘义统领,等河中事了,随我一起东返
“遵命”。韩奕躬身应道。
出了残破的牙城,韩奕穿城而过。李守贞任命的一干文武官吏,被锁拿押解着,个个如丧考她,甚至有人腿脚发软,被军士拖着走。当中一位肥胖的大和尚,早被军士打得头破血流,口中仍在念念有词,仿佛在为自己超度。
身边是残破不堪的屋舍,三五处仍在冒着烟,河中城要想恢复昔日的情景,恐怕不是三年五载所能办到的。
来来往往的军士与民壮,正忙着搬运死尸,死者当中大半却是饿死的无辜百 他们是真正的牺牲品。而活下来的人,都在忙着安葬自己的亲属,似乎无人在认真思考,这一切的灾难究竟是为了什么。
人如尘埃。一向野性十足的蔡小五,却能说出如此看破尘世的话,让韩奕难以忘怀。
西城外,符氏一身缟素,纤纤玉手高高地扬起,纸钱随风而舞,落满面前那一怀浅浅的黄土。
无论李崇生前有多少野心,死时也不过是数尺黄土,他或许应当感到欣慰,得以全尸下葬,而他那些未死的弟弟、妹妹们,伪宰相靖余、孙愿,伪枢密使刘苗,以及那位装神弄鬼的国师总伦,将会被押往东京,下场将会更惨。
她矗立在渐渐萧瑟的西风中,白衣飘飘,神情寂寥,如一位不识人间烟火的仙子。
“韩将军,你说崇刮自杀前要来杀我,我是否该坦然地面对?”符氏问走上前来的韩奕道。
“这个”韩奕字斟句酌,好半晌才道,“或许这个结局,也算是对得起李氏
“将军嘴上这么说,心里一定是在讥笑我。”符氏回头盯着韩奕,凄怜惨笑道,“夫妻本是同命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不,你说错了!”韩奕连忙否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