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韩奕赞许地开怀大笑,又道,“十三颇有见识,其实陛下刚登基时,我便有此议,包括裁汰侍卫亲军之议。不过你要是敢这么做,恐怕天下人就要与你为敌了”
“侯爷也认为此策可行?英雄所见略同”曹十三大言不惭道。
“非有大气魄之人,不敢为也”韩奕断言道。
“难道连陛下也算不上大气魄之人吗?”曹十三疑惑道。
韩奕低声说道:“陛下是明主,但也为时势所逼,想当初若非前朝权奸逼人太甚,雀儿还是雀儿,怎会想到要去做真龙呢?你看他对那些前朝旧臣,也大多优待,只要不是犯下天怒人怨的过错,陛下也当作不知晓。虽然皇帝是九五之尊,但也并非对任何事都是为所欲为的。故我所奏之策,陛下没有让别的大臣过目,他说要留给下一代。”
“下一代?”曹十三若有所思。
正说话间禅房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道宗大和尚带着喜气走了进来,像是邀功似地说道:
“韩施主,幸亏老衲与周公是二十年的交情,周公卖老衲薄面,有请施主近前一叙。”
“多谢大师”韩奕连忙致谢,整了整衣衫,随着道宗和尚往寺庙的最深入行去。
只见几排翠绿青竹外,矗立着几株参天古柏。外面的阳光热烈,行至此时,韩奕觉得这片天地分外凉爽怡人。
石桌旁坐着的一位鹤发童颜老者,穿着家常的练鞋,一边饮着凉茶,一边与身边的人说着闲话,时不时地发出笑声,除了两个使唤丫头,身边并没有其他女性角色。
“敢问是周公吗?汴梁使者韩奕求见”韩奕遥拜道。
那老者循着呼声望来,挥退了身边的人及护卫,向着韩奕招了招手,示意韩奕走到跟前说话。
“听说北海侯要见老夫,不知北海侯有何指教?”周宗话意颇为玩味。
“不敢、不敢”韩奕连忙摆手道。
“听道宗大和尚说,阁下仰慕老夫,就是不知老夫身子骨半截入土了,有何可以令中原英杰人物仰慕之处?”周宗笑道。他这话半真半假,亦庄亦谐,却让人有亲切之感。
“周公乃是南朝数代元老,德高望重,天下无人不识。韩某在中原不过略有幸名,哪敢在周公面前班门弄斧?”韩奕再拜道。
周宗示意韩奕坐下谈话,韩奕这才有机会飞快地打量了一眼周宗。周宗看上去并无过人之处,也无盛气凌人之态,反而像是一个很有富态的田舍翁,随意地坐在韩奕面前。但如果就因此而轻视周宗,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就连权势第一的宋齐丘,对周宗在朝野的地位也撼动不得。
“北海侯来找老夫,应该不是巧遇吧?”周宗开门见山问道。
“不瞒周公,在下无事不敢打扰周公,正有事请周公帮忙。”韩奕对周宗的直率,有些惊讶。
“老夫洗耳恭听”
“本使奉命出使贵朝,来金陵已有近两旬之久,只是迟迟未能如期觐见贵主。两国邦交友好,乃是南北头等大事,小使不敢怠慢,希望周公能替在下周旋一二,小使不胜感激”
“就为这事?”周宗颌首道,“这也非强人所难,老夫身为大唐臣子,理应促成南北盟好之约。”
周宗寻思本朝皇帝迟迟没有回应北方议和之举,将北使晾在一边,可能是故意而为。他刚从外镇返回金陵,并不知自家皇帝的旨意,虽然当着韩奕的面爽快地答应,却也没什么不妥之处,何乐而不为呢?
“多谢周公”韩奕再拜致谢。
“听说北海侯对饮茶有极高的见识,‘从来佳茗似佳人’之语,好句不如品品老夫自家的凉茶。”周宗邀道,示意仆人给韩奕倒茶。
“乡野浅识,让周公见笑了。”韩奕自谦道。
周宗把玩着手中茶盏,又道:“韩侯之名,老夫其实闻名已久。倒有一件事,老夫百思不得其解,希望韩侯能为我解惑”
“请周公直言。”韩奕道。
“去冬之季,听闻韩侯几乎以一己之力,力挽西北危局,大破辽汉联军,亦是中原七年来抗辽未有之大胜,韩侯也称得上是北朝柱石之臣。老夫不明白,那王峻以一己之私,欲置韩侯于濒危之境,奈何韩侯最终还要放过他?韩侯恐怕有所不知,你刚到我金陵,那王峻又重登政事堂了,而你……”
周宗含着笑意,故意留下半截话。
“这是我朝家事,恕韩某无可奉告。”韩奕拒绝道,他觉得这位笑容可掬的周宗是故意的,遂又道,“不过,兵骄则逐帅,帅骄则欺君,这个天下已经乱了太久。韩某不屑去做那乱臣贼子”
周宗嘿嘿一笑:“这数十年时事莫不如此,就算韩侯高义,你能保他人有不臣之心吗?”
“那就捣碎天下一切不臣之心”韩奕断然道。
“若是杀不完呢?”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周宗神情一凛,直视着韩奕,气氛略显紧张。
“爹爹”
身后一声娇呼声让一切都化作了云烟,韩奕回首望去,只见一位少女如树梢上的百灵鸟,悄然立在了自己的身后。
正是二八年纪,三千青丝仅用一支梅簪绾起,一双眉黛曲如远山。柔美的线条下,是一汪似水双眸,清澈透亮,带着一丝冰冷,却又显现出灵气来,似乎能看透尘世间的一切。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隐隐透着一层胭脂之色。那裁剪极合身的水蓝色百褚襦裙,被她用一条翠色的丝带束的稍高,显出那袅娜的女儿腰。
她似踏月而来,如意外落入人间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美丽不可亵渎。冰清玉洁,无法用来形容她的天生丽质,她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千娇百媚,无与伦比。
韩奕一时石化。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