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奕中气十足,浑厚的声音不容质疑,这来源于他对帝国的信心,他决不允许历史在自己的面前重演。
冬日从爬上了身后的山岭,恰好升到了韩奕的头顶上,诺阿那一刻不得不眯缝起双眼。
“我们族长也让我捎上一句话,好让贵人知晓。”好一个诺阿,他丝毫没有显露出一丝慌乱,双眸中异常平静。
“我洗耳恭听!”韩奕点头道。
“我们族长说,我们野鸡族虽小,但不会屈服于任何压迫和无礼,每一个野鸡族战士在战死前,会亲手埋葬十个百个敌人,另外还要告诉你,我们也有朋友!”诺阿一字一句地说道。
“哈哈,朋友?”韩奕忽然笑了,“就是不知道你所谓的朋友是甚么来路,他们是因为害怕你们才跟你们结盟,还是因为他们太强大而施舍这种友谊给你们?在这弱肉强食的时代,从来就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这是我的忠告。”
韩奕的话如刀子般直插诺阿的心房。族长李万全曾让自己派人与横山东北麓的夏州李彝殷联系,这虽是为了寻找后援,但正如韩奕方才所言,野鸡族人凭什么让李彝殷为他卖命?
此时,韩奕并不知道自己的话让诺阿有失败的忧虑感觉,他在想野鸡族人到底有没有盟友,如果有的话,会有多少。
双方一时无话,各自退后三十步,然后让双方人质自己向对面走去。
诺阿远远地看着韩奕,似乎想将韩奕面孔印在自己的脑海里,好让自己不会忘记,他意识到这位年轻的官军副帅可能是野鸡族最致命的敌人。
“见过北海侯!”李处耘有些懊恼地来见韩奕。韩奕也算得上是李处耘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因为韩奕机缘凑巧地抓住了李乞埋,李处耘恐怕就没什么好下场。
“胜败乃兵家之常事,何况处李兄弟是力战被俘。待回到庆州后,你要好好调养,折老令公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办。”韩奕勉励道,“你只要知道,无论是令公还是我,决不会轻易放弃一个袍泽!”
“遵命!”李处耘满怀感激,他联想到刚来庆州时曾在折从阮面前说过韩奕不少“坏话”,心中生了一股羞愧之情,他却不知韩奕曾萌生放弃他的想法。
……
越是临近春节,韩奕突然变得闲适起来,下僚们也知趣地不来烦他。
虽是打着献马的名义奏请还京,郭威迟迟未能同意,只是以私信的形式勉励嘉许,让他安心抚边,为国效力云云。在这个时候,他特别思念起汴梁家中的娇妻“们”。
一直在外练兵的折从阮突然回到了庆州。
韩奕以为折从阮是准备留在庆州过春节,哪想到折从阮是冲着他通过拓跋雄得到的近三百匹蕃马而来。韩奕在一番表示“得来不易”的提腔拿调之后,还是大笔一挥,爽快地将马匹全交给了折从阮,充作了军马。
“听说最近京城里有些热闹啊?”
折从阮得偿所愿,这才耐心坐下来饮茶,有意无意地谈些他原本并不太关心的话题。
“令公,你知道的,京城不比我们这里。在这里,你我说了算,说句大不敬的话,在这庆州城内城外,你我的话比皇上的圣旨还要管用。天高皇帝远,鞭长莫及,这叫县官不如现管!”韩奕抿了口茶,“至于京城里,何时不热闹?你方唱罢我,不知有多少大事情被他们的口水淹没了耽搁了,所以热闹得很。哪里像你我两杯茶,只消几句话谈妥事情,就可以交给下面人去办了,哪里需要在乎旁人的看法?”
“这么说,你倒是乐不思蜀了,这里就算是人间仙境,世外桃园,终究比不上京城天子脚下哩。”折从阮笑着道,含着深意。
“令公这话我就不懂了,难道你嫌我碍事,想将我一脚踢回京城?”韩奕故意惊道。
“哈哈,老夫可没这么想过。”折从阮大笑,“我是武将,又常年在外,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虽然与朝廷那些穿绯色紫色官服的人往来不多,但并不表示老夫就是不懂事故官场故事之人,京城里的风吹草动,我也能及时知道一二。这次朝廷准你所请,让昝居润等人来此任刺史要职,看来子仲虽身在边关,却能办了此等大事,这不能不让人侧目啊。”
韩奕瞥了折从阮一眼,道:“令公是说我韩奕手眼通天,能调动朝堂诸公大佬,让他们为我奔走呼告?”
莫测高深地笑了一声:“呵呵,我可无法买通范质范相公的,至于某位相公,那就更不用提了。”
“在寻常人看来,朝中情势可不是如此吗?只有两党!本朝文武官员之中,你即便是无官无职,也无人敢轻视你!”折从阮回道。
“不、不!”韩奕坚决否认,“不是我韩奕手眼通天,也不是所谓圣眷在握,这个朝廷是大周的朝廷,陛下诚意与公卿大臣共治天下,共臻太平安康,决不能让某一个大臣乾纲独断以塞视听,坏了天下福祉。”
“只怕某人要反击了!”折从阮暗示道。
“穷途末路,何以为忧?”韩奕轻描淡写,轻蔑一笑,“令公可曾记得昔日之郭崇韬吗?那是大约二六年前的大人物,身为枢密使,手握重兵,对朝廷忠心耿耿,又有七十天平蜀之奇功,可这又能如何?凡事过盈则亏!”
那郭崇韬为后唐庄宗时的枢密使,曾以枢密使之职领兵出征川蜀,只花了七十天就平定了前蜀政权。虽然如此,他为皇帝所忌,又被小人陷害,终究成了一个悲剧人物。
虽未点王峻的名,但韩奕与折从阮二人都知道对方说的是王峻。
折从阮下意识地挠挠头,眼中尽是不可思议之色,与郭崇韬相比,王峻并无兵权,又比郭崇韬跋扈得多,差了好一大截。折从阮并不认同韩奕的话,他反而认为韩奕这是自信过了头,略想了想道:
“老夫只希望国朝内外平安,少些波折。”
“树欲静而风不止,令公不妨静观其变,何须劳神?”韩奕笃定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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