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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宗超与阿卡朵刚刚踏上山路,便有两名身穿青色道袍正刺五彩八卦背绣黑白阴阳的道士,手持银尾金杆的拂尘上来迎接带路,礼数周到,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龙虎山历朝历代接受朝廷的封赏,如今更是被南方政府依为梁柱,有的是钱,虽然不如一贯道财源广开,但衣着依然比较讲究,相比茅山派要光鲜不少。
正统的道士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判断一个道士是什么地位,最简单的方法是看他佩戴的什么道冠,天师教的道士所佩戴的道冠等级最高为莲花冠,其次为芙蓉冠,皆非成就金丹大道的大德真修不可戴,再次为五岳冠,修道有大成者方可佩戴。最常见的就是黄冠,受戒门人皆可佩戴。来迎接的两名道士虽然年纪不大,但佩戴着五岳冠,不问可知全是术有所成的高手。王宗超随意一看,也能看出两人已是后天顶峰,距离成就先天不算遥远。
龙虎山,建有十大道宫,八十一座道观,五十座道院,十个道庵,是名副其实的“道都”,是道士的王国。然而其中绝大多数道观都只是供游人善信进香拜祭的去所,真正的修真山门之外都布有迷阵,将那些寻仙访道的凡人拒之门外。至于真正的客人,自然都由这些有真道行的门人负责接待引导。
进了全由天然奇石形成,尽显古朴雄奇的山门,猛然就见前方一片大得离谱的广场,差不多得有将近一平方公里,全以方石铺面。打磨得平整之极,宽敞。大气!广场四角,依四方各镇一尊足有近十米高的巨大石像。正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各作飞腾潜伏之姿,形态栩栩如生,矫健威猛,气势惊人,仿佛可以随时活转过来扑噬妖魔,令人一见难忘。
至于广场后面巍峨殿堂的磅礴规模,自不必多说,就连自小住贯了巍峨的哥特城堡。又见惯世面的阿卡朵也不由有些动容。
“张元旭竟然已经功成出关了!”
踏入广场,王宗超目光首先投向正中搭起的一个三层法坛,底层一百零八面法旗齐备,暗合天罡地煞,中层二十八位青衣道士持剑而立,对应二十八法幡星宿,最上层只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幡,各有一名守幡童子,中间供以道家三清以及张道陵之神位。白发银须的张元旭张天师立于正中。正一丝不苟行拜祭之礼。虽说眼下天路已彻底断绝,然而礼不可废,该进行的仪式仍然要不折不扣进行。
法台之下传来阵阵诵唱,伴随鸣丝吹竹。击金鼓镗之声,宛若仙国云端有天籁之音渺渺飘来。
佛门有诵经梵音,道家也有道乐。除了做斋醮、庆典之类的法事之用外,也是龙虎山道士每日借诵颂经文真诰以修持自身道性的日常功课。听在道门之外的人耳中。虽不能虔诚其心,却亦有陶淑性情之妙。渐觉一应尘世忧躁渐渐消淡,心平气和,心灵渐趋空明。
这样看来,龙虎山正在举行一个开宗祭祖法会,而原因不外就是为庆贺张元旭功成出关。至少在表面上看,这才是今日龙虎山的正题,而处理王宗超与阿卡朵相关的吸血事件却反而变成顺带的旁枝。这一点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像张元旭这个等级的修士突破晋级,即使放古代也是值得开坛祭祖,禀告历代祖师,邀请各门派观礼的大事。也正好借此淡化王宗超的影响,免得变成张元旭是在王宗超压力下不得不提前出关。说起来也不外是一些表面功夫、面子工程!
法台之上,二十八位背负长剑的道士年纪有长有幼,白发银须者有之,年青有为者有之,个个身上气息缭身,都有不低的境界,其中有五人修为几乎不显于外,气息浑然圆润,返璞归真,竟然已到了凝结虚丹境界,距离凝结金丹仅有半步之差。除此之外,在广场之后的连绵道观之中,也有不少潜而不发的气息值得重视,只是又被某些法阵遮掩,若渺若虚,如雾中观山,让人难辨虚实。其中某些微妙隐晦的气机,甚至让王宗超怀疑龙虎山除了明面上的张静姝等人之外,说不定还有其他避世隐修的金丹级修士。
不需作任何咄咄逼人的姿态恫吓,但龙虎山已将两千年积累下来的深厚底蕴平静地展示于每一位来访者面前,足以让任何心怀不轨之人内心惴惴。等闲邪修上了龙虎山,感受估计与血族去了梵蒂冈也是差不多。
除了身穿统一制式的龙虎山道士之外,场中还有几十人早已在法台之侧落座坐好,这些人道家俗家皆有,修为功法皆不统一,各有深浅与风格,显然是一批充当“见证者”的受邀而至的各派代表。王宗超注意到其中颇有几人还是当年也曾参与东陵一战的熟面孔,且其中不少人身上还有信仰神力凝聚的迹象,却是“请神**”的独有风格,显然是一贯道的人。其中一位穿儒裳之人一身神力已凝练成实,想来也就是已经练成“中品请神”,又与艾丽丝有过冲突的褚敬福了。除此之外,其中还有五人目光如电,浑身透发着一股雷电淬炼过的精悍气息,明显是石坚的门人,看来石坚虽然没有亲至,但却也派了代表过来。
见王宗超与一位娇美绝艳的西洋少女步上广场,这一群人不由皱眉轻噫讶叹一片,不少人流露出蕴含着敌意、狐疑、惋惜、审视,甚至于玩味轻蔑的意味。这些负面观感,除了因为两人与近期被人在修道界上传得沸沸扬扬吸血屠村事件有牵连之外,也是因为王宗超如今与整个南方修道界存在着一定程度对立趋势有关。除此之外,大概还有一些对西洋女子的偏见以及对华夏正统血脉的执着因素暗含在内。
颇有意思的是,这些人的眼神中几乎不存什么畏惧戒备之意。大概是他们认为既然王宗超到了龙虎山上,那么以天师教之能。无论如何都能够将他压制得住。
而王宗超又岂会在意这群“临时观众”对他抱着什么态度,就连阿卡朵见状也只是嘴角微微上扬。显露出一丝高傲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见王宗超两人到达广场,张元放亲自微笑迎上前来:“王先生贤伉俪请了!今日恰逢我兄长功成出关,开坛祭祖,也算是知会各位朋友观礼庆贺。”
“那便恭喜张真人了。”王宗超淡然回应,丝毫不因得知张元旭出关的信息而有所触动。而阿卡朵更是丝毫不理会这些,直接冷哼一声开口问道:“我儿子呢?”
张元放有些尴尬回道:“贵公子正在后殿玩耍,我这便派人将他带来。”
原本王宗超与阿卡朵既然应邀前来,那么立即将弥斯力亚送回。或者至少让彼此见面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不过褚敬福以及张衍修却都主张在事情未到水落石出之前,还是小心为上。加上他对于王宗超的手段也着实有不少忌惮,担心在护山大阵未曾彻底封山之前,王宗超有可能带着儿子一走了之,或者在没有顾虑的情况下大打出手徒增伤亡。即使他如今已自信占据绝大优势,但自家弟子以及宾客伤亡,毕竟还是能免则免为好。
所以弥斯力亚如今仍在镇魔殿内,张元放只是稍为拖延时间,等事情有个了结之后。再作定论。
很快的,就在张元旭行过祭祖之礼,又向场中各派来宾讲过几句致谢之辞后,又将话锋一转。引入正题:“贫道之所以在今日出关,除了修为已有小成之外,也是因为近日。江淮一带有邪道中人屡屡以邪法吸血夺命,残害无数无辜平民。五天前更有魔徒乘茅山派一眉真人渡劫之时,惊成潮。冲击北茅山,实是视我等如无物,嚣张跋扈之极!贫道随修为有限,德望更浅,但如今也非竭尽所能,与之周旋到底不可!”
当即下面就有人拍手叫好:“沧海横流,方见中流砥柱,张天师如此担当,足见天师教真不愧为华夏道门之翘楚!”
张元旭只是捻须一笑,随即又道:“华夏已有多年未曾出现过以大量活人鲜血修炼的邪修,再结合那魔徒所用邪法以及自称来看,多半是西方血族。此一族邪异诡秘,似人非人,似妖非妖,似僵尸而又非僵尸,与华夏妖魔迥异,我等对其特性、手段多不了解,故难以追缉真凶。不过好在血族还有西方教廷这一克星,诸多出自教廷的猎魔人也对其极为熟悉。如今便有一名来自西方教廷的猎魔人,恰逢其会洞悉真凶真面目,故今日贫道特请她出面指认。”
张元旭话音方落,就见广场之后的一处偏殿大门打开,一位身穿黑色修女服的年轻西方女子随着张静姝迈步走出,虽然两位女子东西方有别,但是容貌气质却颇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满头银发如洗,气质冰冷萧杀。而与张静姝不同的是,这位西方女子脚下还氤氲着一个两米方圆白金色的光环,所到之处,气温骤降,大地凝霜。
这似乎是某种神圣光环,但与普通神圣光环不同的是,其中还多了一种寒冰之力。
“是你?”
王宗超显然认识这位西方女子,对于她的突然出现,既是意外,又已做好了几分心理准备。
“我是直属于神圣梵蒂冈的猎魔人,露西!”西方女子在作出宣告的同时,冰冷的目光也直直投向阿卡朵的所在,用手一指道:“我认识这个女人,她就是吸血鬼伯爵德古拉的女儿阿卡朵,曾经在三百年间残忍地夺走了特兰西瓦西亚城城的无数居民的鲜血与生命,包括我父母亲的生命在内的女恶魔!”
众人一时大哗,各自议论纷纷。王宗超则眉头微皱,向露西询问道:“你确认吗?”
“不错。就算她化成灰我都能认出她,只有你受了她的诱惑,才会选择视而不见,甚至成为帮凶!”露西斩钉截铁回道。语气之决绝,仿佛王宗超同样是她不共戴天的仇敌。
王宗超默然了。倒不是他无法作答,而是他感觉现在的露西很不对劲。
露西视阿卡朵为非杀不可的仇敌是不错。但是她也一直感铭王宗超的恩情,在埃及与欧洲,都有过几次舍命相救的经历,为复仇而陷王宗超于不测这种事,明显不像她会做出来的。而且还有一点,王宗超基本可以确定露西并不清楚阿卡朵的容貌。虽然她几十年来始终如一地满世界追杀阿卡朵,但不幸的是,她连见上阿卡朵一面的机会也没有。这很大程度也是因为王宗超关照过阿卡朵尽量避开与露西接触,而且整个西方教廷以及血族之中。知道阿卡朵真面目的人也确实寥寥无几。
既然露西其实不知道阿卡朵的真容,而阿卡朵如今的面容也经过了一些细微调整,所以她也就不可能真正认出阿卡朵,所谓的指认只能是谎言,这与过去的她谨守教廷戒律,甚至为苦修而终生不躺下睡眠不合。当然更重要的是,十年前露西明面因为精神受创于血族亲王而失去了所有记忆,如今却又为何“恰好”在此时恢复过来并露面呢?
见王宗超不答,场中诸人目光渐生鄙夷之意。张元旭咳嗽一声道:“即使事情真便如你所说,王先生也未必知情,或许也是受了蒙蔽。我天师教虽然善恶分明,却也感念天有好生之德。绝不会株连亲属,也不会冒然诛杀认罪之人。任何人无论过去犯下何等大罪,只要用心悔过。止了恶念,散了邪功。都可保全性命,甚至在我龙虎山上弃邪返正。证得正果。”
张元旭终究还是依着道家处事哲学,做事留一份余地,不会逼人过甚。王宗超毕竟身负惊世修为,又在对抗东瀛人以及东陵一战中大有功德,所以只要王宗超肯认错服输,他也不会多加为难,最多只会依照以往惯例,将阿卡朵囚禁于龙虎山上。只因天师教原本就是从张道陵降伏横行四川的鬼王、鬼军而起家,所以对于邪修魔徒一贯存有“降服更胜于杀灭”的传统。大多数邪魔面对天师教的人,只要不顽抗到底愿意束手就擒,到头来都可以留得性命,只是会被囚禁于龙虎山镇魔殿之内,囚禁期限视其罪行以及悔罪程度而定。此举固然大显泱泱道门之祖庭的风范,而且那些愿意归降的邪魔在转邪为正后也往往会为天师教平添一份力量,贡献一些对付邪修的经验。
当然,如果王宗超就此服输,虽然自身不会有什么实质伤害,但从此声望大损,见到天师教的人都要有所低头却是免不了的。如此也算是对南方政府以及各方势力有所交代,以最小的代价达到理想的效果。
张元旭承诺之后,来访宾客中交口称善的有之,为王宗超受了魔女摇头叹息或者痛骂吸血鬼阴险残忍的有之,不过更多的人则选择了冷眼旁观。
阿卡朵优雅的红唇始终保持着一个微微上翘的弧度,眼睛眯着,用一种怜悯和轻蔑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一群人,以一种毫无顾虑,完全不介意对方有任何反应的语气冷笑道:“就凭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乡下女人几句话诬陷,外加一群充当应声虫的临时观众,你们就迫不及待地打算定罪了么?”
她的话让张元旭以及一群来宾面色为之一沉,但以他们自诩正道的立场,在没能确定她身份的情况下,却不可能随便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