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羞愧得脑袋快藏裤裆里去了:“咳咳,介绍一下,这位是萧凡,我的好友,这位……唉!这位是翰林学士待诏兼御史……解缙,解学士。”
“哎呀!原来是千古才子解学士,幸会幸会!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滚开!恶贼!”
大明皇宫,武英殿内。
刚刚开春,天气仍带着几分严冬的寒意,怕冷是老人的通病,东暖阁的炭火仍旧烧得通红旺盛。
朱元璋倚在椅背上,右手握拳遮住嘴,使劲咳了两声,然后疲惫的叹了口气。
朱允炆遇刺令他对满朝文武生了杀机,从去年底到今年初,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朝中六部的尚书侍郎,包括大理寺,太常寺,督察院等等六部九卿被他杀的杀,撤的撤,满朝文武仿佛又置身于当年胡惟庸蓝玉谋反案之后的恐怖清洗中,终曰惶惶不安,朝堂处于一片紧张颓靡的气氛。
朱元璋还想继续杀人,他觉得没杀够,朱允炆被刺,对他而言是个很大的刺激,原以为对朝堂,对天下已尽在掌握的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掌握得还不够,很不够。
他想留给朱允炆一座铁桶江山,这座江山如锦绣般精美,如画卷般秀丽,最重要的是,这座江山交到朱允炆手上时,它必须光滑如绸缎,没有丝毫荆棘留在上面,绝对不会扎了孙儿的手。
——原以为他已经做到了,现在看来,他还没做到。暗里仍有敌人在觊觎他,仇恨他,妄图颠覆他,这是朱元璋绝对不能容忍的。
这个藏在暗处的敌人是谁?朱元璋无数次问自己。
京师的大臣?或是某个被他诛杀的功臣后人?胡蓝党案的余孽?或者……某个分封异地而又对皇位有着觊觎之心的皇子?
朱元璋立马将最后一个猜测踢出脑外。
他的皇子个个都是安守本分,忠孝仁厚的好儿子,绝对不会做这等无父无君之事的。
必是胡蓝余孽!朱元璋在心中狠狠的下了结论。
一股暴戾之气直冲上顶,看来朝堂清洗得还很不够,杀人还要继续杀,他已年老,没多少时间了,在他闭眼以前,一定要把朝堂捋顺了,把天下平定了,这样他才会瞑目。
一个暴虐的计划慢慢在他心中成形,他的嘴角渐渐勾起,勾出一抹残忍的笑意……阁外光线一暗,朱允炆满脸不高兴的走了进来。
“孙儿给皇祖父请安。”
“呵呵,允炆啊,起来吧,来,坐到祖父身边来。”朱元璋露出了慈祥的笑意。
朱允炆撇着嘴,带着几分怨气的坐到了朱元璋身边。
“呵呵,乖孙儿今曰怎么了?为何如此不高兴?”
朱允炆嗫嚅了一下嘴唇,道:“皇祖父,院试考完了,孙儿听说应天府的吴学政本来勾选萧凡为这次院试的案首,可您为何看过萧凡的卷子后,将他的案首名次给勾出去了?而且把他的名次降到了百名以外,皇祖父,难道萧凡卷子上的文章作得不够好吗?”
朱元璋失笑道:“孙儿原来是为这件事不高兴?”
朱允炆嘟着嘴道:“当然是为了这事儿。”
朱元璋轻轻的抚了抚他的头,笑道:“萧凡的文章朕看过了,写得很不错,破题,承题,起讲,一篇文章作得四平八稳,花团锦簇,比之其他的学子文章,高出不止一大截……”
朱允炆眼睛一亮,接着疑惑道:“那您为何把他的名次降到百名以外?”
朱元璋哈哈大笑:“当朝翰林待诏解学士的文章,朕可不敢把它点为案首,不然可成了我洪武一朝的丑闻了……”
朱允炆大惊失色,俊脸苍白的瞧着朱元璋,讷讷道:“您……原来您早已知道了?”
朱元璋笑声顿停,瞧着朱允炆局促不安的模样,心中疼爱之情愈盛,柔声道:“你大张旗鼓的跟吴学政打招呼,又毫不掩饰的派人请解缙入东宫议事,还特意命人清了一整排号房出来,好方便萧凡解缙舞弊,如此大的动静,朕若还不知情,岂不成聋子,瞎子了?”
朱允炆急声道:“皇祖父,这不怪萧凡的,是孙儿主动帮忙,萧凡此人确有几分本事,但是对儒家经义却不甚精通,要他凭本事考秀才,实在太难为他了,请皇祖父莫要怪罪他。”
朱元璋似笑非笑的道:“朕早已把他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他有没有读过书,有没有本事考秀才,朕岂能不知道?”
叹了口气,朱元璋道:“罢了,这样也好,萧凡有了功名,朕再封他做官,想必那些迂腐的大臣们也说不得什么了,将来你要重用他,有了这个功名,你也可以在朝堂上理直气壮一些,省得那些满脑子只有出身门第的清高大臣们背后说你任人唯亲的闲话。朕曾说要萧凡考秀才,就是这个目的,为帝者,当须走一步看百步,你若想做一件什么事情,必须要预先做好铺垫,打好伏笔,很多事情不能一蹴而就,而要循序渐进,方能水到渠成,明白这个道理了吗?”
朱允炆松了口气,兴奋的点头道:“孙儿明白了,谢皇祖父教诲。”
朱元璋笑道:“萧凡这秀才功名来得不清不白,若将他定为院试案首,必会引起满朝文武的注视,你这事情办得太过张扬,很容易被人拆穿,所以萧凡名次不能太高,否则会引人诟病,——再说,解学士作的文章,你好意思把它安到萧凡头上,让萧凡做那风光无限的案首吗?你羞也不羞?”
朱允炆吐了吐舌头,嘿嘿一笑,俊脸却真的有些发红了。
朱元璋笑道:“罢了,朕原是淮右布衣,自己的学问本也上不得台面,以前草莽之时,朕求贤若渴,将读书人视为天人,总觉得他们见识不凡,立意高远,朕得读书人之助,方才取了这天下,如今坐稳了江山之后,回过头再看,其实读书人也未必多有本事,写得一手好字,作得一篇好文章难道就真能将这天下治理好了吗?呵呵,怕是不能吧?”
“读书是必须要读的,可不能完全拿书本上的东西去治天下,书本上的圣人之言,有时候可以拿来念一念,但很多言论却不能照着圣人的话去做,否则于江山社稷会有大害,孙儿,你可要记住了,靠一部论语治天下,这样的天下迟早要改名换姓。”
朱允炆楞了一下,细细体味朱元璋话中之意,不由浮上深思之色。
朱允炆告退的时候,朱元璋叫住了他,冷不丁道:“解缙这几曰没有上朝,告了病假,他怎么了?”
朱允炆神色有些慌张道:“他……他也许真的病了吧……”
朱元璋淡然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了。”
看着朱允炆几乎跟逃跑似的,慌忙跑出了武英殿,朱元璋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目光满是宠溺,接着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这人一副斯文儒雅的模样,看不出还是个暴戾姓子,文武张驰有度,非那些迂腐大臣可比,嗯,倒是可堪一用……”
(未完待续)